第37章

  “哪怕,踩着许多人的尸体?”他声音嘶哑地问,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可笑,“这样的你我和天野实琴也没什么两样吧,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顾忌周围人群的死活,从人人爱慕的护士长变为手术失败的幕后黑手,何尝不是另一种从正常人沦落为怪物。”
  “……那样有错吗?我说过,人类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那个人闭上眼睛,一瞬间她看起来异常脆弱,像一张容易被戳破的纸。
  “思考总是会想太多,而后者难免令人感觉难过。”檎奈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努力展现出一个平日里满不在乎的笑,“我只是希望找到那个人而已。”
  ——“说到这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有关于那张画的。”
  ——“如果那个女人,右脸上有十圆硬币大小的胎记,眼睛小一点,嘴唇厚一点,鼻梁更挺一点,额头突出一点……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我的母亲,藤田爱。”
  “看开一点吧,主上。”她说,“我们都需要看开一点。”
  “你是对的,绫濑川。”他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给对方,还是难以忘记她说那些话时表情的自己。“但我并不相信你。”
  “我看过一些你的过往比赛,绝对胜利主义者的风格。”她说,“如果这是一场网球比赛,大概我们不会是站在对立面上。”
  “但这不是一场网球比赛。”
  “是啊,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你和我的人生。”檎奈说。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居然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你和我的人生。”
  “真是太可笑了。”
  第28章 蝴蝶风暴no.3-3
  蝴蝶风暴no.3-3
  拿到天野实琴的手机,实在太简单了,或者说,几乎儿童病房的所有人都玩过护士长的手机,也正是因为如此,天野实琴的手机永远都是干净的。邮件短信,备忘,来电记录,一旦用完,马上被清得干干净净,好似刚从商店里拿出。
  “这也许也是她不安的一种表现。”檎奈坐在病床上装窃听器,麻利地将手机壳拆开黏贴,又再次恢复原状,“已经类似于强迫症了。”
  “她的确是一个对自身很严谨的人,”幸村说,“尽管在外表现不一,但这种人一般会有比常人更加强烈的情绪,这也是推动他们一直前进的动力。例如说喜悦,例如说悔恨,例如说……愤怒。”
  檎奈托着腮看他,“你是在说真田吧。”
  另一人并没有理她。紫罗兰色的眼眸看着床头花瓶里依旧灿烂的向日葵,目光柔和,熙照的光线穿透灵体洒在地面上,好似他在住院时,永远不会看腻一样。
  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我们是合作关系,幸村,我为此努力了那么久。”她说,“但现在,似乎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白费。”
  “和一个三观不合的人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确白费。”
  “何必提高台阶,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怪物。”檎奈说。
  幸村极快地否定了,“不,”他说,“你不是怪物。就像我与双胞胎说的那样——任何人在面对自己付以真心的事物时都会变成野兽,这是人类的天性。”
  “只是我永远存在于那种状态之中吗?”檎奈笑了,“付以真心的事物,永远无法实现,只有一直追逐,寻找,最终因为无法满足的欲-望,化为人形的怪物。”
  另一人看着她,紫罗兰的眼眸一片平稳宁静,却并没有否定。
  “让我跟你讲讲井伊的事吧。”檎奈突然说。
  “不要。”他才不想听一个女中学生的黑历史,那家伙绝对不会说好事。
  “噢,得了,反正你知道我对他人隐私都是随意侵犯的,怪物要什么原则嘛。”檎奈潦草地挥手,然后她开始讲述,“井伊和我之间的关系很好,小时候的新年我都是在她家里过的。”
  可以看出来,又看不出来——拜托佐伯送来点心,能够预测出可能的对话,甚至最后的留言,都不是普通同班同学会做的事,但不同于时下中学生熟悉后互道昵称,她们之间甚至只称呼姓氏。
  幸村思考了片刻,最后得出最终结论:“女生之间的友情都这么奇怪?”
  “井伊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檎奈说,“如果两个人是朋友,一个人坚持不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对方也不会想要叫他的名字对吧?所以到现在,她与周围的人都依旧以姓氏称呼,包括佐伯,树,以及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以前的井伊可不是现在这样喔。”说到这里,檎奈的嘴角向上提了提,“她小时候曾经把树给揍得哇哇大哭,还在网球上打败过佐伯,成绩好像是6-1。”
  幸村:“……”六角的女生都是姐贵吗?
  “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朋友。不,或者连朋友都不是,应该是普通的物以群分。”檎奈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再度恢复平淡,“一个总在追逐生存意义的人,和另一个永远找不到存在理由的人,在正常人眼里,只是两头怪物吧。”
  幸村没有回答。
  “但井伊做出了改变,她把‘暗恋天根暗恋得死去活来’列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no.1,于是就能够活下去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生,而不是怪僻的异类。”
  檎奈说,“我有时会想,这就是正常人所希望的生活吗?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愚蠢呢?开心的事变多了,但烦心的问题同样也增加了啊,被同样喜欢天根的女生讨厌,背后说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婊,周围人对你的要求提高,更别提什么暗恋了,那根本无法到达的目标吧?”
  “但这种问题不能问任何人,”她叹了口气,“明明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所有人回答你的却永远是同样的抱怨,怎么说呢,只会让疑惑更加不解啊。”
  “大概对人类而言,烦心的问题与开心的事一样,同样是无以伦比的财富吧。”幸村说,“就像宝石一样,有不同的展览场地。”
  “家族有了新生儿是一件快乐的事,但不适合向人贩子述说吧。而上班族被老板欺压则不能更痛苦了,但在夜晚的居酒屋里,如果你没有相同的话题就会被排挤在外。这种时候,平日越凄惨的人,反而会被灌下越多酒呢。”
  另一人看着他,脸上渐渐泛出笑容,“那天才的展览场地呢,又是在哪里啊。”
  “巅峰之上,或者深渊之下。”
  “真是绝无中间选项的种族,听着就很辛苦。”
  “把甘于平庸作为兴趣很简单,但忍受平庸的人生更加辛苦。”
  “但我还是很抱歉,”他轻声说,“你的一条腿没了。”
  “咦——那个没所谓啊?”对方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半晌后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说没关系吧,下次别再道歉了。”
  ……
  冰帝的天才忍足侑士是个做事严谨的人,幸村精市知道。
  这个世界打网球的都不是正常人,绫濑川檎奈知道。
  “但你居然把她的每一句话都手写记录下来了?!”一周后的病房里,檎奈抱着厚厚一叠a4记事本,睁圆了眼看面前的人,“你们打网球的都什么手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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