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老妇人的拥抱亲切而温暖,就像冬季初雪里的黑色羊绒外套。她在对方的亲情中,脑袋里的海水晃荡着,仿佛温泉化作了雨,低垂着眼帘,默不吭声。
脑海里回响着两句话: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就算要找某一个人,这种主动放手甩锅,跑得理直气壮的烂人——绝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老妇人是棒球教练,和同一学校的网球教练是好友,性情温和负责,想让收养的孩子得到朋友,有一个友情充沛的美好童年。
于是没有名字的小怪物认识了她同事网球教练的孙女:真名不能乱叫的井伊,以及她的青梅竹马佐伯虎次郎,树希彦。
一个集团故事的开始,往往是从某一个闪现的灵感火花中诞生的。
首先,这个火花一般来自一个能与其他人沟通无碍的人。
他会很友善。
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敏感多疑,或者古怪性格,或者内向癖好所影响。
而在集团组成的初期,这个人往往会是这个集团里的联系纽带,并且第一个站在重要地位。
“我叫佐伯虎次郎,这是树希彦。”
主动介绍自己的小男孩拉着腼腆地瞪大眼的兄弟,见对方僵硬地没有动静,只好用手指拽拽树的衣角,免得被传闻中那只海里送出来的怪物吓趴。
忙完这边的社恐兄弟,转头又使出吃奶的劲,佐伯努力地把一个板着脸的小女孩从门里拽出来:“这是井伊,她和你同岁,我们比你们大一岁。”
只是初次见面,为什么要提年龄——怪物当然无法理解。
但是沟通需要理解吗?她只需要复刻昨天电视里的对白……
“我们喜欢在海边,沙滩上可以挖螃蟹,煮贝壳。”佐伯掰着手指一一陈列,认真地安慰她,“平时沙滩上没什么其他人,所以暂时并不需要名字。”
她点头,“妾身必定依言赴约。”
佐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当各方纽带互相联系,一个初期的集团雏形,就这样建立成功。
而真正的集团中心人物,往往会在第一人搭建完纽带,让故事活络起来的时候才展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后来居上。
“因为我打网球很厉害,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
名叫井伊的女孩,是网球教练的孙女,她以蛮不讲理的三场6-1胜利,夺走了佐伯集团老大的身份——尽管这个集团没有任何人对领袖位置热衷,但她还是对自己“下克上”的剧情沾沾自喜:
“从现在起!叫我大姐大!快喊‘大姐大万岁’!”
“好的大姐大。大姐大万岁。”
当一个私人集团是由男妈妈、社恐、失忆症组成的时候,就不会有人乐意拒绝对一个性格张扬的小姑娘臣服的集体活动。
总而言之,先一叩,再三拜,接着九高呼——
“大姐大万岁!大姐大万岁!大姐大万岁!”
夕阳西下,大姐头在前方挥着铲子叉腰大笑,前面是男妈妈目含慈爱地鼓掌;
社恐躲在男妈妈后方畏畏缩缩;
失忆症神游天外,趴在地上的时候转头,正好与路过的寸头小男孩四目相对。
这一画面让路过的寸头小男孩当场摔了一跤——
等他能从沙滩上爬起来,立即惊恐地连跑带嚎地回头向夕阳下的街道尽头狂奔:
“哥!海边的沙滩上!有邪教啊!”
……
第二天,神魂不定的寸头小孩带着他一脸“我就知道”的哥哥,在金色的夕阳下,重返海岸线,对本地的沙滩小团体发起再战宣言: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私人集会,但是我……是最强的!”
“私人集会?那是啥?”
刚上任一天的大姐大蹲在砂城堡后,玩具小铲撅到一半,回头问几个小弟。
小弟们齐齐摇头。唯一会说话的例外则眯起了眼,“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两位……好像是刚搬来我家旁边的不二兄弟?”
“啊!是你!”熟人相认,对着熟悉的黑白相间的发色,寸头小孩顿时语无伦次,脸也涨得通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怪物抓走了吗!”
佐伯眼珠一亮,嗓子里冒出了一声“啊”,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被住在海底的邪教养的怪物抓走!这是特摄剧《超级无敌威力假面超人》前天和昨天的剧情!”
“啧,原来这也是个喜欢模仿电视剧说话的。”井伊老成地摇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啊?”
“我叫不二周助,这是我弟弟,不二裕太。”
哥哥有一对形状秀美的笑眼,似乎对任何事都感觉十分有趣的表情,他朝佐伯微笑,向每个人礼仪周到地打招呼,递上见面礼:
“这是我姐姐做的饼干哟。请各位品尝。”
海滩上的人类幼年团体,人数变多了。
……
提到不二家的兄弟,就肯定会提到他俩漂亮的姐姐不二由美子。
家离大海有一段距离,但不二由美子的魅力传遍了整个海滩。长发优柔,笑眼迷人,白皙透亮的肌肤,美丽饱满的唇形——是所有男生暗恋的类型。
“我们班上有男生因为由美子姐姐,所以很讨厌周助和裕太。”
“哦。”
“你居然只说‘哦’?”女孩蹲在沙滩上,一边用树枝一下下地戳着沙子寻找贝壳,一边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向另一人抱怨,“这个时候应该说‘骗人!好可怕!为什么?’”
“骗人!好可怕!为什么?”
“讨厌,你好像复读机。”井伊咯咯笑了起来。
她点头,“那我就是复读机。”
“你怎么能希望当复读机呢?”井伊震惊地瞪大了眼:
“你应该跟我一样,希望成为由美子姐姐一样,魅力四射的美丽女性呀。”
“为什么?”
井伊回答:“因为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做一样的事情,不然我会很孤独的。”
怪物回答:“可是我从来就不孤独。”
她其实没那么喜欢大海。
那些石头都是潮湿的,就像面前的海草一样,滴答着充满了海腥味的水汽。
在海边走的每一步,她都感觉自己身上有某些东西往下掉,像是碎裂的石头,又散发着石头不会散发的古怪腥味,流动在脚底下,滑腻又粘稠,滴滴答答;但是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她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脑中一直回响着那两句话: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是的,只要一直听到脑海中的这两句话,即使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就一直不孤独。
假如这两句话有颜色,那么它们的颜色也像海草一样?不,好像比海草更深一点,滴滴答答的水声,漆黑黏连的液体的声音,就像电视里婴儿从母体里爬出来的声音……那是那个“漆黑的深渊”里的东西,她完全不敢抬头看的东西。
但是她一直觉得那就叫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