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或许,雨宫和他是一样的呢?少年攀上窗沿,动作早在聊天的日夜逐渐熟悉,可惜不会说话的月色无法回答,只能盈盈揪住他的衣襟。
  但不管怎样,终归他还是会期待,在那不安的巨浪后明媚的光能够迸发出它原本的绚烂。
  幸村默默背过身去,无声的周遭恍然似传来远方的讯,于是心里书写,“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第28章 零二五
  人在绝望的时刻,到底还有什么能够拥抱?幸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听完医生的诊断后,再也浇不灭那破墙而出的黑暗。
  ‘也许尚未痊愈’这个字眼,几乎让他忽略了后面概率零后的小数点。那一刻他很想揪住随便一个人,去询问为什么是自己,那根理智的弦即将断裂,他未曾想过春和日丽的枯竭。如果凋零说它也是一种永远,那么他想,此时自己大约已经活在了时间无法干预的空旷。
  来到幸村的房门外时,雨宫已经做好了和他长谈的准备,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少年看似闹别扭的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可她又太多的话想要与他分享,她下定了决心,无论今天幸村是不是还给她逐客令,都要按耐住脚步,赖着不走了。
  敲门依旧是无人回应,思索良久,还是主动拉开了门扉,却发现幸村正坐在床边背对着她。
  阴暗的白墙,纸糊的黑影,川流不息的空气在海纳,自相矛盾的结构并非房屋,她的心并非黑色,但又不是空空如也,所以此刻,它是深深的蓝,而源泉积攒在帘外,来去自如的叽叽喳,有拍着翅子的飞划。
  被栓住的不止脚步,还有本该承上启下的呼吸,她忆起黑白间带点彩色的报纸,像是瞬间到达了最温柔的一片死寂里面,懦弱如她,竟有些想要落泪。
  但犹豫终会过时,少女不能表现得比当事人还退缩,毕竟接下去要再如何聒噪,也比光是听取草长莺飞来得强。
  “幸村,你感觉如何了?”雨宫见他没有回头,便自己拉着一旁的座椅搬到了少年身侧,他倒好,仍是在眺望远处的风景,毫无要接话的意思。
  窗外的碎叶落到泥上,重新扎深了根,蠕虫在新生的房子里紊乱扭动着,连带她胸口下方,都开始感觉泵出的东西透明又空洞,却偏偏是种另类的晶莹。
  她不由得深吸口气,混乱的节律只当忽略,对少年故意不予回应的样子取巧遮掩。被一通挠痒过的地方让雨宫思维不济,一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要询问何时出院,再外加顺利,就坦白并不完美的事实。
  但是如今幸村依旧像昨日一般,只留给她孤独的背影,胸痛造就的歇斯底里,让她一下子火从中烧——她能接受得了被郑重拒绝,偏偏却接受无能被他冷落,而这份电信号是怎么看怎么都传递不过去。
  “就打算这样不再说话了嘛,”她只能长叹,最终还是提到两人之间最为敏感的话题,“既然如此…你还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那双伸出去的手姗姗而回,毕竟抓不住风,背过身去的同时也捎上了雨宫的异样。不出她所料,幸村将视线回收,缺乏色彩的地域之广陌生又熟悉,她微微一怔。
  并不是想要看到这些…抬眼应该是光亮的,笑会叩响拉开帷幕的夜,少女只觉自己的话语逐渐在替换,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个标准,活脱是那个永远过不了河的小马。
  “也许你曾经说的话都是对的,让我跟紧你,握紧你的手,让我了解了更多关于你的世界…幸村,是你在我迷途的时候伸出了手,”让她发现原来不知名的星星,也不是独自在光年外闪烁,“我其实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丰富,相反,我认为自己超级无趣,过着贫瘠的人生。开心曾经对我而言是一件奢侈品,但是在了解你之后,我变得会经常开怀去笑啊!”
  肩膀耸动的不足分秒,那边还在无动于衷,她已经越说越激动,实际最想做的就是捂住自己那张毫无遮拦的叭叭叭叭。
  “说起来,之前的我还说不够了解,其实真正不了解我的…是你。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幸村,因为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
  “你可以不要再说了吗,我不想听。”幸村一点都不想接受信号,现在状况频发,他也看不得她贬低自己的姿态。明明钻牛角尖的是他,少年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说出这样温润心灵的话,这实在糟心,每种黑白蓝灰就那样肆意地穿过了他。
  “不行!你可以对我发脾气,那么同样,我也可以继续发表我的意见。”雨宫本来就已经不想再假装,直接对他倔了起来。
  “…我没想到,雨宫你竟然这么倔。”
  幸村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其实都是敏锐的聪明人,只是眼睛些许疲累,一场等来的翘首以盼却不知道怎么去说,可惜先急的人反倒愈发茂盛,凸显另一株枯草的模样。
  春天复返是这个样子的吗?不仅有他疑问,她亦然。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怎么青山几重,回眸一眼就是心动呀。
  “抱歉…让你失望了,是我亲手打碎你的幻想。可能你会觉得我不是你曾经喜欢的…那个雨宫美泉,但是幸村,我喜欢你。”雨宫颤抖着说出她的心情,即使她觉得她和幸村之间已经完了。
  世界仿佛无比奇怪,走失的心情原来已经长大,但原宿主依旧会在迷惘里停留呆滞,设定好的冷气开始吹呀吹,天际线上的逃离也跟着喧嚣起来。明明就在无法抗拒地向前寻着,幸村却不能回头,也就正好把那树上的成熟桃子错过了。
  “雨宫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走了…”
  少女被他一记下来沉默了。
  人性总是先自私的,她也不例外,第一感觉是分不清那些喜欢和讨厌到底谁真谁假。冲破那些回忆的枷锁,雨宫无心去追究,反正所有人…现在还包括眼前这个最终boss,都在哄着她走,推着她走,让她压根毫无摆出标志性完美表情的时间。
  但即便得出了‘幸村果然对真正的自己很失望’这个结论,她终究没有责怪的意思,因为追溯本源,从头到尾就是自己在欺骗,敢做就要敢当。
  “我是不会走的,因为我就是你说的那样倔,你再不喜欢也必须听我说完!”
  她是气得连咬牙切齿都感觉口腔震裂,清晨的海雾真真咸透了,被她愤怒投进深底的石头掀起波澜,越过内心小马的独木桥,直直冲自己而来,索索抖颤,无力看着那些波浪水涨船高。
  于是之余的坚定,让幸村为之一颤。他恍然正视起眼前人,明明站着却依然和他差不多高度的少女,气势上压了他好几层,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发火的样子,明明是在生气,却倔强得笨拙而可爱。
  “柳大概已经和你说过了,那我就再详细告诉你。我才不是大家想象中什么全能的学霸、天才,我很要强,从来都不愿意被别人看到我翻书学习——对,这只是第一点。而为什么我会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是因为我想守护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因为要和我母亲结婚,断绝了和本家的关系。在我八岁的时候,本家唤回了我的父亲,说想见我们最后一面,当时我就跟着回去了,却被其他亲戚排挤。趁着祖父找父亲谈话的时候,一个亲戚的孩子跟我争执,因为她咒骂我的母亲,而僵持之下我跌进了水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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