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南祁问得认真,转换的严肃表情令人仿佛身临审问犯人的现场,程衿背后生起阵阵凉意。
  “我……我就刚来,之前都在东川……”
  听出女孩细微的颤音,陆南祁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过于冒犯,急忙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打消压抑的气氛。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审你。”
  程衿也没想到,即使和陆南祁在一起这么多年,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严肃的样子,竟然也能被他怔住,难道这就是警察的威压吗?
  陆南祁看程衿似乎是吓傻了,眼看他的话并没有让她完全放松,他只能轻声呼唤休休过来,让休休靠近安抚。
  休休听话地跑过来,像往常一样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轻蹭程衿的小腿,一条腿还搭在程衿的膝盖上。
  程衿揉了揉休休的大脑袋,帮它理顺毛发,两只手托在它的前肢后,用力把它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每次只要有了休休,程衿都能神奇地抛开所有不愉快。
  陆南祁等到看见程衿真正放松下来,这才开口接着聊道:“东川吗?我调职前也在东川工作过。”
  程衿听了愣住,停下为休休顺毛的手,眼帘微垂,语气不太自然:
  “是吗?东川可比清安繁华多了,你怎么调这儿来了?”
  有了那张专业心理治疗认证,再加上程衿的确诚心诚意答复那个把休休引走的男人,陆南祁暂时放下了对她的戒备。
  他拍落刚刚吃云片糕留在手心和指腹的细粉,抬高右手撩起右边额头的头发,朝程衿露出额头上的伤疤。
  “看这个,车祸留下的,”陆南祁漫不经心提起过往,看上去他对此不痛不痒,
  “这次车祸伤到前额叶,让我忘了很多事。我师父担心我没恢复好,特地把我调遣来清安,干些轻松的活儿。”
  程衿揉搓休休毛发的动作突然停下。
  车祸?
  她从来不知道陆南祁发生了这种事。
  那次分手后他是那样绝情地断了同她的一切联系,她无从得知他的消息,只能反复翻找脑海里仅存的片段,自怨自艾地折磨自己。
  只不过既然是能伤到记忆的车祸,为什么仅有头部受伤,其他地方却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程衿心生疑隙,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陆南祁的坦白依然还是要打个问号。
  “那你难道不想找回那段时间的记忆吗?”程衿浅浅试探道。
  “那些不好的事忘了也好。”
  也许是聊了太久,陆南祁渐觉口中发干,端起程衿早早为他沏好的茶水抿了几口:“这茶怎么这么苦?”
  程衿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心中暗自苦笑起来。
  呵,原来曾经的那些年对于你陆南祁来说都是不好的事,是宁肯永远忘记也不愿找回的记忆。
  当然,对我而言也是不好的事。
  因为这些破事盘根错结地缠在我心里整整三年,因为到头来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它折磨了三年。
  你堂堂陆大警官惩奸除恶、广得民心,这些年过得和当初分手一样潇洒。
  当年断崖式分手,是你头也不回地断了一切联系;如今久别重逢,你又以失忆搪塞我,让我至今都无从得知答案。
  其实生普洱并不是最苦的,只是因为你没尝过苦头。
  原来所有的苦都成了我的一厢情愿。
  程衿此刻只觉得方才面对陆南祁失神的惴惴不安都是个笑话,她自我怀疑的三年更加是个笑话。
  父母早年离异,独立长大的程衿早早便养成了倔强的个性,万事不吃亏的她,陆南祁是人生中唯一不甘咽下的委屈。
  这次重逢终于让她苏醒,挣扎在回忆里的才是傻子。
  当年陆南祁到底有多恨她,多么厌恶那段感情才会提出断崖式分手,或许程衿无从得知。
  那么这次不妨再走一遍,
  只是变一下主语。
  休休本来安安静静躺在程衿怀里,一时间仿佛隐约感到了主人突变的情绪,把头轻轻埋在程衿的臂弯中,偶尔探出舌头小心舔舐。
  程衿揉了揉它的头顶,动作不再有任何颤抖,心中下定决心。
  陆南祁并没有察觉到她突变的情绪,因为周遭的装潢给他带来的不适感依旧不减。
  程衿的身份或许不再存疑,但是这家店的秘密尚未解开。
  “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放下茶杯,缓缓说出自己的疑问,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程衿低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便抬起头凛冽地注视着陆南祁,目光中的冷意仿佛让她一瞬间变了个人:
  “当然,我们爱得死去活来。”
  陆南祁未喝尽的普洱还稳稳搁在杯垫上,茶水的温热与外头的冷空气相遇,在杯口结起细小的水珠。
  水珠自上而下积聚在一起,落入茶水惊起一圈圈波澜,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平静。
  第3章
  “当然,我们爱得死去活来。”
  陆南祁被程衿的回答杀了个措手不及,他失神的双眼深陷在眼眶中,思想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恐,如同被无形的韧丝团团缠住,动弹不得。
  原来是这样,所以一切都能解释通了——熟悉的装潢和气味,他刚进门闪现的那些片段难道都是……
  “哈哈哈哈哈……”
  没等陆南祁理清思绪,程衿突然自顾自大笑起来打断他的沉思。
  她用指尖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手肘撑起笑弯的腰:“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正经的陆警官也会用如此老俗的搭讪套话啊!”
  陆南祁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绕昏了头,一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神木木地看着程衿。
  程衿哂笑几声,低下身子轻轻把休休放下,她随意地扎了个低位马尾,露出脖子上小小的黑痣。
  陆南祁见到黑痣有些晃神,紧随而来的是如同钝刀划刻一般的头疼。
  不对,他过去肯定和这个女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必须要查明白。
  “你既然不认识我,那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自我介绍过吧?”
  作为已经入职好几年的警察,陆南祁有着不同常人的敏锐,迅速抓住盲点继续追问。
  程衿却出奇的镇定,答复的语气带有十足的平静:“因为我刚到派出所就在公示栏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啊。”
  陆南祁见程衿泰然自若地收拾起桌面剩下的糕点,丝毫没有心虚的神态,找不出破绽,自然对她给出的答复无力反驳。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程衿面对他的躲闪和不自然到如今竟烟消云散,对话时的气势甚至还能压他一头。
  程衿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俏皮地对陆南祁挑了挑眉,冲他打趣道:“不过你确实长得有点像我前任,但是别学他,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陆南祁也不知怎地,背脊骨突然冒出一股凉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程衿假意关心地哎哟一声,措辞里充满了委婉赶客的意思:“清安的天黑得快,陆警官也早点回去吧,千万别着凉了。”
  陆南祁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不偏不倚地停在数字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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