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家不要盲挤,请跟着民警的指示有序流动!”
  偶尔有几个大妈大爷不听从管理,被中心人群挤到周围,重重压在陆南祁胸口,令他腹背受敌。
  甚至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小孩,也在混乱中踩了他几脚,害得他像个活靶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尽管被折磨得身心俱疲,陆南祁也只能偶尔抽空用纸擦拭帽檐压出的汗珠,整个人动弹不得。
  忽然,台上主持人念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中式糕点手艺人,徜徉梦的美女老板!”
  陆南祁眼神顺着声音看向台上,即使与舞台相隔几百米,程衿的身影依旧清楚倒映在他的眼眸中,瞳孔微怔。
  程衿为了契合艺术节主题,特地穿了一件水红色宽松棉麻印花盘扣素衣,下身搭配一条白色垂坠a字型阔腿裤,侧边头发挽上几缕,用簪子固定。
  妆容很淡,浑身上下透露出古典清雅美人的气质,与平日里活泼俏皮的风格截然不同,牢牢吸引陆南祁的目光。
  她站在台上对着身旁展示的各样精美糕点一一介绍,从原料、造型到口感,以及糕点本身蕴含的历史文化,全程侃侃而谈,谈吐自信大方。
  陆南祁就在程衿或许察觉不到的地方,穿过人群默默望向她,一抹难言的情愫在他眸底迅速掠过。
  强撑了几个小时,陆南祁终于能和同事换班,从前线下来的他早已筋疲力尽,一整个瘫软在临时篷顶下,完全不顾形象。
  他一只手解开制服立领最上端的纽扣,终于得以喘上几口气。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摸上他的头顶,像摸小狗一样揉搓,陆南祁转头一看,发现是笑魇如花的程衿。
  “陆警官辛苦啦!接下来就放松一下,陪我约会吧?”
  尽管程衿时不时刻意为了挑逗陆南祁,也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口出狂言”,但是陆南祁好像对此——并不排斥。
  不知道她这次又打什么鬼主意,陆南祁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人群,肩并肩来到广场后面的中央公园。
  明明程衿比陆南祁还要晚几年才来到清安,她却似乎比他更加熟悉这里,竟然找到了公园里一处隐秘的湖泊。
  湖泊的碧水在周边水杉的围绕下,寂静得没有一片波澜,像新泡的绿茶一样清澈可爱。
  程衿抓起陆南祁的手腕,一路领着他小步走向岸边的小木桥。
  “怎么样?没想到小小清安也这样深藏不露吧?”
  “嗯……嗯。”
  陆南祁没见过这般清丽的山明水秀,正痴痴望着湖面,感叹于清安别有洞天的造物之力,程衿却趁他不备,用手肘压低他的肩膀,踮起脚凑近,同他来了一张猝不及防的合照。
  陆南祁慢半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挺直身体,眼神中除了惊愕还有一闪而过的羞怯。
  “你,你渴不渴?我,我去帮你买瓶饮料吧……”
  他一时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勉强找了个借口想要暂时躲开程衿,因为只要面对她,他就像被蛇抓住七寸一般,几乎是破绽百出,完全无法平复心情。
  程衿见目的达成,也不打算继续逗他,点点头放他离开。
  看着陆南祁慌不择路的狼狈背影,程衿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只不过笑意并没能在她脸上停留多久,渐渐变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惆怅。
  她低头看向手机里刚刚抓拍的照片——
  陆南祁没能看镜头,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两人身后有透过葱郁枝叶落下的稀疏光柱,美好安静。
  程衿指尖隔着屏幕缓缓落下,却又停在半空,声音轻细:
  “笨蛋,原来你真的全都忘了。”
  第7章
  “笨蛋,原来你真的全都忘了。”
  在这之前,程衿虽然在得知陆南祁失忆的那一刻确实受了不小冲击,但是也一直认为他的失忆或许是二人未能了结的另一段缘分。
  正是这份无来由的自我安慰,不断支撑着她重新靠近陆南祁的步伐。
  可是当陆南祁没有一丝否定地向她承认,承认自己真真实实把一切都忘了的时候,程衿的洒脱就变成了笑话——
  原来这一次久别重逢的代价,是把曾经的那段过往干干净净全部斩断。
  从湖面吹来的风凉意渐深,程衿默默站在岸边,头顶抓不住枝丫的枯叶兜兜转转落在了五年前陆南祁的头上。
  身为刚入职的见习警员,加上老实巴交的温和性子,陆南祁自然常常被老民警们委以重任。
  这次是东川和清安的联合抓捕行动,一队银行卡倒卖团伙早已被公安盯上,只不过这些人心眼多,从东川犯案后不动声色跑来清安继续“大业”。
  两地十分重视这次任务,各个基层民警四处蹲点排查,终于得到他们打算在中心公园交易的消息。
  陆南祁的师父待他亲如父子,想借此送他一个大见面礼,于是带着陆南祁跟进了整个行动任务。
  陆南祁安安静静服从师父命令,跟着一众警员埋伏在树丛里,见机进行抓捕。
  拿不准嫌疑人的交易时间,陆南祁与这些老师父们足足蹲守了五个小时。
  “沙沙沙……”
  陆南祁正值年轻,最先听见不寻常的动静,反复确认之后才知道嫌疑人正在进行犯罪交易。
  “警察!”
  现场不光是嫌疑人,甚至连老一辈们都没能反应过来,陆南祁就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埋伏点,一个反手便把嫌犯扣下,动弹不得。
  其他民警也慢半拍赶上去支援,掏出手铐把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就这么稀里糊涂立了大功。
  行动得到大进展,相关警员心里都落下一块石头,出去的路上欢声笑语。
  “你小子反应这么快,我果然没看错哈哈哈!”
  陆南祁师父勾上他的肩膀,年过五十的憔悴面孔上,伴着笑意挤出两道深深的皱纹,笑声爽朗自豪。
  陆南祁的师父叫方成,是在东川警局待了足足二十多年的老警员了。
  他年轻时可以说和陆南祁一模一样,虽然办事可靠,但性子不争不抢,文静内敛,到头来也没能评上什么实实在在的官职来。
  反而年纪大了,却变得越来越健谈,有事没事就找到陆南祁唠闲话。
  陆南祁觉得他师父这样最好,因为有人气儿,不是那种端着的领导范。
  民警,民警,说全了那是人民警察,必须深入人民,时时刻刻摆出领导架子可不行。
  师徒二人不知是由于身高差太大,还是蹲守过久,总之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走了出去。
  本是稳稳扶着胳膊的手却突然松开,令方成险些摔个趔趄,他正想抬头训斥陆南祁时,发现他笑得不同寻常,异样的灿烂。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瞧见不远处站了位年轻姑娘,这位老顽童即使过了五年也能清晰记得这个画面——那位姑娘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看向陆南祁的笑眸比当时的太阳更加明亮。
  “师,师父,这是我女朋友。”
  陆南祁牵过程衿的手,另一只手不自然地反复摩挲自己的后脑勺,结结巴巴对方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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