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过这趟糊涂旅行,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他从未如此坚定的事——
  车祸丢失的记忆,并不是如同师父说的那般无足轻重。
  他刚想起曾经的零星回忆,便失了控找到程衿对峙,起码证明他内心是在乎的。
  “瞧你这呆头鹅的样子,不如我给你一个好建议吧?”
  程衿打断陆南祁的思绪,从床头拿出一个不大的木盒子,当着陆南祁的面将盒子缓缓打开,里面平整地放了两块黄澄澄的糕点。
  糕点呈金锭造型,只有一个小巧的骰子一般大小。
  外层裹上的薄薄一层糯米粉使得表面在光线下略带哑光,色泽是含蓄的淡黄,微微的光亮中透露出一丝庄重和古朴,香而不浓。
  若不是遇上程衿,陆南祁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多的中式糕点。
  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点心,从老一辈的记忆中抽取,又在程衿手中捏成形,包上简朴的包装送至无数人的手中,流入他们的记忆里。
  陆南祁便觉得,程衿看似独行的坚持,其实有许多人在背后默默陪伴。
  “尝尝?”
  程衿期待的眼神闪闪发亮地与他对视。
  陆南祁小心用两指拿起一块送入口中,表面细腻的糯米粉摸上去如同丝绸一般绵软,顶上的浮刻在洒落的细粉中更为立体。
  程衿花心思做的,肯定不会差吧?
  陆南祁放心咬了下去,却只感到满嘴黏腻,干涩无味。
  这,这是程衿做的?
  他惊讶到嘴巴都没法闭拢,睫毛因震惊而轻颤,闷声低头,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
  程衿见他不做反应,继续追问:“好吃么?”
  陆南祁缓缓抬头,又不想泼她冷水,只能勉强咧嘴扯出一个艰难的苦笑:“好,好吃。”
  陆南祁自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可程衿却轻易看出他轻蹙的眉头,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傻子,没有馅料的糕点怎么会好吃?
  程衿想起自己刚着手专门做中式糕点的时候,第一次试卖并不理想。
  图新鲜的大有人在,可最后真正成为客源的,却寥寥无几。
  除却中式糕点造型花样远不如西式吸人眼球,还有很重要的口感问题。
  西式糕点能用爽滑的奶油和芝士铺底,再加上机器烘焙出的松软和蓬松,人吃起来不至于黏腻。
  中式则通常偏甜,口感软糯,尽管制作技艺复杂,口味却变化较少。
  为了改良这个弊端,程衿当初也花了不少功夫。
  陆南祁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只不过当时程衿一门心思研究如何改良口感,很晚才发现陆南祁的不对劲。
  偶然的一次起夜,让她无意中发现陆南祁偷偷躲在冰箱后面喝漱口水,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段时间强行缠着陆南祁试吃,竟令他如此为难。
  陆南祁总是迁就她的,之前是,现在也是。
  “好吃就行。”程衿不想戳穿陆南祁的伪装,“明天我们去吃更好吃的。”
  “什,什么?”
  陆南祁还对程衿的话不明所以,程衿却把手搭在他的背上慢慢向外推。
  直到陆南祁被推到门外,程衿关拢了一部分门,只留下一半敞开的幅度。
  她身子倚靠在门沿,对着站在走廊上的陆南祁摆摆手,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俏皮:
  “明天早上八点,大门口不见不散啦!”
  陆南祁猜不透程衿的主意,尽管一夜未眠,也还是提早了半小时来到门口等待。
  “到这么早呀。”程衿也提前赴约,没比陆南祁晚多久,“你是开车来的吧?刚好,我们坐车过去吧。”
  等陆南祁将车子从停车位倒出来,平稳停在程衿面前,只见她绕过车身走了半圈,习惯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陆南祁以为她要坐下,还特地帮她调整了颈枕。
  谁知道程衿托着休休的屁股将它轻轻放在坐垫上,从侧面拉出安全带扣好后又把车门关拢,自己绕到休休正后方坐下。
  “你不坐副驾吗?”陆南祁撇过头问道。
  “不用啦,休休晕车,还是让它坐副驾吧。”
  不知怎的,陆南祁心里莫名升上一阵失落。
  他们走的是国道,因此车窗可以四面打开,车速虽然不快,但是也有清风灌入。
  陆南祁有时也会从车内后视镜偷瞄后方的程衿。
  程衿的手肘放在车门扶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初升的阳光透过她发间的缝隙,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陆南祁只觉得庆幸,车外微风鼓动的声音,刚好得以掩盖自己急促的心跳。
  -
  顺着程衿指的方向,三人终于抵达了一处偏远的村落。
  “姚姐!”程衿领着陆南祁走进了一间老屋,冲屋内大声呼喊。
  木门后隐约传来一声回应,不久,一位中年妇女踏过门槛,从门后缓缓出来。
  “哎呀,真不巧!”姚姐用抹布擦干净手,叹口气说道,“我家的白芸豆正好用完。”
  “哎呀,那我们还真是没眼力见儿,偏偏这个时候来!”程衿像个捧哏,有样学样应和着。
  陆南祁哪知道这一老一少的在说些什么,只敢躲在程衿身后悄悄问:“为什么要白芸豆?”
  “害!忘告诉你了,”程衿故意不理会陆南祁小声问的用意,突然转过头大声地说,“定胜糕外面的桃山皮必须用白芸豆做。”
  陆南祁知道她这是存心揭短。
  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南祁显然懂得什么是学以致用。
  他也提高声线,学着刚才二人一唱一和的对话,故作着急地一惊一乍:“糟了!那这可怎么办?”
  姚姐反倒被他俩逗乐呵了:“你们够了啊,替我去一趟台云寺找正定法师,他那儿有最好的白芸豆。”
  “姚姐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吗?”程衿对这个要求有些困惑,“您和那位法师才是老相识吧?”
  姚姐听了先是一愣,肩膀微微耸拉,眼底沉浸在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默之中。
  她自顾自端起晒在外面的簸箕走进屋内,没有回应程衿的问题。
  尽管程衿对姚姐的反应心生疑惑,但还是不得不交代休休老实待在这里等她,自己则和陆南祁一块上路取芸豆。
  -
  据一路上的行人说,台云寺是他们这儿最有名的寺庙,不光许愿灵验,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台云寺距离姚姐的住处不远,步行就能到达。
  寺庙的屋檐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庄严,飞檐翘角勾住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大堂燃烧的檀香幽幽向外飘过,伴随僧侣的梵唱,更显悠远。
  程衿通过询问一路的僧人,终于在东边的禅室找到了姚姐口中的正定法师。
  法师盘腿诵经,虽然看上去年过半百,但脊背依然笔直挺立,不显岁月。
  二人不敢惊扰了法师,只能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等待念经结束。
  “二位施主有什么事吗?”一位小和尚注意到他们,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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