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就是他给出的能让我妈从千里迢迢的英国赶来为他端茶送水,让他忘记自己半生作的孽,可以有儿有女,相互陪伴地体面死去?”
  陆南祁又重新抱紧了她,试图平复程衿的呼吸:
  “可是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家的经济条件异常紧张,叔叔他东奔西跑卖力工作,最后却换来胃癌的确诊书。”
  “你是不是可以适当放弃自己的偏执,去试着体谅他当时的心情?他的崩溃,是不是情有可原?他又是不是,并不算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听到陆南祁这一席话,程衿猛然直立而起,面有愠色:
  “他值得什么原谅?当初明明是他选择把我和我妈当作自甘堕落的牺牲品!”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们都可以理解,也愿意陪他一起度过。”
  “放弃的是他,我和我妈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扬在她泪痕斑斑的脸颊上,因愤怒和急躁而泛红的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也十分明显。
  她的肩膀开始微微耸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放在腿上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一刻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自己的坚强。
  陆南祁满眼心疼,再一次拥紧了面前心爱的女孩。
  “是,是他的错。”
  三年前的离开,潇洒的断崖式分手,之前程衿和师父说的都没错——
  是他选择了不信任,在这段关系里,他和程衿父亲一样,主动放弃的是自己。
  都是自己的错。
  程衿三年来的委屈似乎尘嚣而上,向陆南祁席卷而来。
  此时此刻他只感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在向他提起那份痛苦,无论曾经如何坚定的信念,如今却在自我怀疑和迷茫中摇摇欲坠。
  两个被命运裹挟的渺小的人,在银辉中相互支撑,贪婪依恋对方的呼吸。
  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平静下来后,程衿借着月光抬头看向陆南祁。
  静谧的月影下,陆南祁脸颊线条分明,眉宇和眼眸都与三年前东川求婚的那个夜晚毫无二致。
  这分明就是她的陆南祁啊。
  程衿微微向前,手指轻轻覆上陆南祁的嘴唇,他的唇瓣有轻微的颤抖,显然对程衿这一动作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没有退缩。
  得到了默许,陆南祁缓缓向程衿的唇靠近,轻轻将吻印在了她的唇上。
  如同月光一样纯净,带着热烈又克制的爱意,在月光的照耀下,两人的影子扯在一起。
  是一夜倾诉的缱绻。
  第50章
  清晨的沁凉朝阳在深夜的热烈中苏醒,晨光穿过卧室轻柔的纱帘,细腻铺陈在室内的每一寸空间。
  鹅黄色调逐渐爬上床单,荧荧微光晃醒了熟睡的陆南祁。
  “啊……睡过头了……”
  陆南祁懒散地抻抻懒腰,另一只手臂无意中自然而然摆到旁边枕头上,手背依然能够透过肌肤,感受到那人的余温。
  他投眼望去,眸光中是眉目不清的贪恋和遏抑。
  他将手指卷进掌心,小臂折起轻放在额前,一闭眼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得充满了昨夜程衿的苦涩和两人的恋恋难舍。
  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干脆利落直起身子,不料只给自己徒增眩晕。
  恍惚旋转的视野中,迟迟找不到程衿的身影。
  “程衿,程衿?”
  陆南祁呼唤了几遍,只有休休摇着铃铛兴奋跑进卧室的笑脸。
  他无奈苦笑着摸了摸休休的头,却也偶然发现夹在休休项圈上的纸条。
  取下叠好的纸条打开一看,才发现是程衿的字迹——
  「醒了就帮我把休休一起带到楼下店里来,我在店里给你准备了早餐。」
  轻飘飘的一句,再自然不过的一句,也是陆南祁梦见了无数次的句子。
  他脸上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即使捂嘴偷笑的笑声被休休摇晃的铃铛声掩盖,嘴角的浅笑依旧明媚得与窗外的晨光一样和煦。
  他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摊平,尽量揉散表层的褶皱,极力掩饰昨天的肆意。
  “咔哒”的门锁扳动声后紧跟着的便是清脆的门铃碰撞声。
  陆南祁自然地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用手托着下巴等待厨房内忙碌的程衿。
  休休一圈又一圈绕在他的脚边,铃铛响动得如同自己期待见面的心情一般急切。
  不知究竟是休休的铃铛声,还是陆南祁灼热的期盼成功在空气中蔓延,传递到了程衿身边,她撩起短帘稳稳端出一份热腾腾的椒盐麻饼放在陆南祁面前。
  “吃吧。”
  陆南祁笑意盈盈地直接用手抓起放入口中,却由于目光紧盯程衿不放,失手误把麻饼蹭了一鼻子油腻。
  程衿见他这一举动哭笑不得,只能走出前台在厅堂餐桌上抽了几张纸。
  陆南祁也跟着她傻乐,无言中尽是难得的惬意。
  休休倒是替浓情蜜意的两人想起了正事,灵活地一跃而上,咬住了陆南祁手中的钥匙。
  “啊,差点忘了,你家钥匙我先放桌上。”
  小杜也被休休的铃铛声吸引出来,正巧遇上这一幕。
  哪知这个小姑娘偏偏这时没了眼力见儿,呆头呆脑直愣愣地问出一句:
  “陆警官,你怎么会有衿衿姐家钥匙?”
  话题中心的两人被这么一句“真诚发问”噎住,耳尖瞬间升起着火一般的灼热,双方支支吾吾半天都开不了口。
  “你,你吃完赶紧走吧,别耽误工作!”
  最后还是程衿更机灵些率先反应过来,拙劣转移话题。
  陆南祁连忙点头答应见好就收,立即一股脑就往嘴里塞了几大整块的麻饼,脸颊鼓鼓囊囊的简直就像只松鼠。
  迅速结束“战斗”后,陆南祁慌忙从椅背上扯起外套和围巾,胡乱套在身上,留下的背影满满都是狼狈掩饰下的心虚。
  -
  白雪皑皑的清安大地也寓意着春节的来临,也许是国人团圆的期盼,近期以来犯罪率直线下降,让派出所的民警得以在年末喘上几口气。
  陆南祁坐在工位上,手边的热咖啡在冷空气中凝起了水珠,热气自下而上悬浮在空中,细小的水珠朦胧了他的视野。
  他指尖轻叩桌面,唇线紧抿,若有所思。
  “小王,下午我们换个班。”
  陆南祁起身打了个招呼,说完便脱下警服急急忙忙出了派出所,目的地直奔医院。
  昨天程衿与她母亲闹得不太愉快,也许是因为程衿还没能接受消失的父亲突然出现的事实。
  可他这个旁观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对母女其实还有心事没能倾诉。
  程衿妈妈说的对,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把话说清楚。
  程衿没有勇气听,那他就替她听听。
  陆南祁一路上的心情并不安宁——他害怕自己的自作主张,最后换来的是程衿的责怪和怨恨。
  可是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无所顾忌去爱别人,同时也可以被所有人爱着。
  陆南祁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之后的每一次,他都要挡在程衿面前。
  医院的寒气森森,在电梯内就因被周围的铁皮包围而不禁感到不明来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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