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应倪收回视线,包举过头顶,当成一把小伞跑着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只是没跑几步,脚步被余光瞄到的一辆黑色大g绊住了。
  它停在路边,一棵被雨水打得枝叶乱颤的绿化树下。与街对面布满灰尘的施工纱网和被大货车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格格不入。
  硬朗的车型线条勾勒出越野车应有的刚劲。无论停在哪里,都像在辽阔无垠的非洲大草原上飞驰。
  每次在街上看见这款车,目光总会停留。
  除了漂亮大气,也因为多年前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
  患有眩晕症的林蓉苑再一次考驾照失败,整个下午都马着脸,心情糟糕透顶。刚从日本旅游回来在家休息的应倪不敢说话,怕被呛。
  出差回来的应军钰见势不对,悄悄问应倪怎么了。
  应倪吐舌头:科二挂了。
  应军钰:怎么挂的?
  应倪好笑道:第一次安全带系到了副驾,第二次s弯撞树。
  应军钰拧眉。
  幸好没过。应倪啧声:不然你老婆就成马路女杀手了。
  不许胡说。应军钰睨她一眼。父女俩一起下楼安慰林蓉苑。
  林蓉苑居于家里食物链的顶端,应倪排第二,宠物狗都比应军钰的家庭地位高。
  在商场上能言善辩的应军钰被林蓉苑怼得一字不吭,应倪在旁边看热闹。气撒完,林蓉苑就眉开眼笑了。
  不过说着说着,又叹口气:那辆车不如不买,买了也开不了。
  应军钰安慰道:家里有司机,留给煤煤开也行。
  闻言,应倪扭头看来,一脸嫌弃:我才不要呢,丑死了。
  红色卡宴。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好看,但应倪怎么看怎么俗。
  那你想要什么车?应军钰想起朋友女儿提的新车,估计年轻姑娘都喜欢那几款:911?帕拉梅拉?
  更俗了。
  应倪放下手机,一脸郑重:我要开大g。
  女孩开什么大g。应军钰笑。
  应倪不服气:凭什么不能开?
  邻居家院子里就停着一辆,她经常趴在卧室的阳台上欣赏。
  大大的,高高的,多酷啊!
  应军钰:太虎了。
  我不管,我就觉得好看,帅!第一辆车我就要开大g!应倪嚷嚷。
  好好好,等你今年生日爸爸给你买大g。
  应倪期待着,只是生日还没到,家里在淮西的一个工地断了进度款。那段时间应军钰忙得焦头烂额,四处从别的工程里挪款项,林蓉苑也跟着父亲到处跑。
  那年生日是应倪一人过的,买大g的事暂时搁置。
  父母脸上愁容越来越多。她看着城里、郊区、甚至镇上,每块可以用来开发的空地都长出密密麻麻的商品房。不禁问道:修这么多房子住得过来吗?大家总不可能一直买吧。
  面对女儿的担心,林蓉苑也有些气结:换了领导班子,不结款,你爸在跑手续,跑通了就好了。
  应倪当时身在机场,前往英国的航班马上要起飞了。
  林蓉苑抱了抱她,笑着说:别多想,好好照顾自己。淮西抵了块地,地下有天然温泉,你爸决定把温泉挖出来,修一个山庄。等你回来,就可以在自己家度假了。
  应倪点点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那明年的同学聚会就定在度假村呗,我请大家玩。
  林蓉苑宠溺地摸着她脑袋:好,我们煤煤说请谁就请谁。
  只是没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美好的设想像泡沫一样说破就破。
  应军钰投进去全部身家,总计两点八个亿,什么也没挖出来。
  思绪渐渐拉回。
  应倪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抛掉所有不愉快的回忆。雨又小了点,细细绵绵的,她垂下手,将包拎在手里,淋着往前走。
  应倪。
  有人叫她,但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只有一片凋零的叶子被风卷在半空,飘飘荡荡地往下坠。
  这儿。
  应倪闻声望去。
  他们的相遇仿佛有定式。总是他在车内,她在车外。
  隔着一扇车窗,沉默地看着对方。
  来不及思考陈桉为什么还未离开,潜意识脚步往车子那边迈。
  既然还在楼下,她想顺便把耳钉拿了。
  应倪离车子还有两步之遥时,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陈桉单手撑开伞,另一只胳膊反手扣车门,应倪看着他动作停在原地。
  雨时小时大,砸在地上的声音比先前更脆。
  陈桉大步流星,从车头绕过来。伞沿遮过来的瞬间,视线倏地变暗,细密的雨珠顺着伞骨往下流淌,形成稀疏朦胧的雨帘。让应倪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就好像。
  刚从晦涩的回忆里抽离,又进入到另一个与浇离周遭隔绝的空间。
  她的目光顺势落在他握住伞柄的手背,腕骨凸出,青筋微微隆起。
  你怎么还在这儿?
  陈桉:有点急事,需要马上处理。
  车窗贴了隐私膜,隔得近了才能看车内的状况。
  驾驶座被人往后挪了一大截,靠背放得很平,笔记本像是随手搁在的扶手箱。
  看样子确实很急,急到要在车里办公。
  应倪收回视线:耳钉呢?
  在车上。陈桉的目光顺着她的脸颊下移,柔顺的长发搭在肩前,刻意遮住下颚和脖子。但眼尖的陈桉依旧看出了伤口,眉头飞速皱了一下。对面练九阴白骨爪了?挠这么重。
  被发现,应倪也不遮遮掩掩了,抬起下巴,摸着脖子不屑一顾:她脸上十个感叹号。
  是么。陈桉语气淡淡,似乎对她俩谁取胜并不在意。垂眼问:你不会对她说有本事来打我这种话吧?
  应倪抬眼,目光对上。陈桉眸子黑压压的,有点愠,一时间探不清他什么意思。
  不过连捅啊朝这儿捅怂货都能脱口而出,没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话至于此。
  应倪算是听明白了。
  这是在拐着弯阴阳她呢。
  应倪语气硬邦邦:对啊,有问题吗?
  陈桉语气不紧不慢,很平和:能不能不要随便激人?
  应倪讨厌被人说教,关你什么事?
  陈桉回答道:不关我的事。
  她盯着他,语气极具攻击性,那你说个屁。老子死了都跟你没关系。
  陈桉看着她,像是在认真询问一个问题:有必要这样说话吗?
  我怎么说话了!
  咒自己死。
  应倪一楞。
  就当她有病吧,反正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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