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但眼梢轻微上敛的弧度像是对她的威胁感到好笑。
为什么打架?他问。
应倪脖子勾着,继续未完成的动作。她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讲的,说来说去都是些职场矛盾,鸡毛蒜皮的小事。
越说心里越烦。
但陈桉似乎感兴趣,盯着她脖子惨不忍睹的伤口,慢慢道:
让她了吧?
声线没有起伏,不像问句,更像是在叙述。
应倪牙齿缓慢地碾过唇瓣,让没让不重要,重要的是动了手,她把关系户打了。
她思忖着明早要面对的棘手后续。
乔娟生龙活虎的状态,医药费兴许不用赔。不过按照主管的脾性,扣工资是跑不掉的。如果时间能重回,她宁愿自己没长手。
车内光线不算明亮,气氛也有些沉。
应倪的不吭声让陈桉止了话头。在各自的缄默里,他的视线停在她低垂的长睫上。
记忆由此回溯。
高一下学期的第二周,陈桉从吉安老家来到学校。
推迟入学的原因是要送吴庆梅入院以及把妹妹安顿在三姨家中。到校后,他先去教务处办理入学手续,然后按照校园里的指示牌,前往总务处领书本和校服。
总务处所在的楼栋位于操场旁边,穿过长坡,向右拐进去时。在楼梯口看见了堵着人一脸不爽的应倪。
她靠在栏杆上,胳膊懒懒地搭在两旁。上身套一件奶白针织毛衣裙,松松垮垮,在需要穿棉衣的初春裸露出削薄的肩头。
下半身倒不冷,复古色喇叭裤将两条腿勾勒得纤细笔直。
陈桉没见过有女生长裙下穿牛仔裤,搭配混乱,但整体却和谐夺眼。看着她顶歪着戴的格子帽,觉得可能是城里人特有的时尚。
两人还在争执。
就这点,逗我玩呢?
我下一周再给你,和这周的一起。
想死?
不是真没钱了。
那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生,有些虚胖。块头虽比应倪大,但气势无端矮了一截。
在女生跳下台阶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儿,陈桉大概率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起索要保护费的校园霸凌事件。在他就读的乡镇初中,类似场景屡见不鲜。
原以为明德中学的学风会好不少,没想到进校第一天就遇上了。
初来乍到,陈桉在过去制止和转身往另外一个楼道上去中纠结。
这时,女生视线落在男生的手腕上,没钱就把表给我。
不行这是我爸给我买的。
她眉眼一挑:我就是你爸。
男生咬紧牙关,你、你别欺人太甚!
女生扯唇笑,露出颗乖张的虎牙,语气嚣张: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男生一头撞了上去。
陈桉没见过这么动手的,女生躲得算快,男生一半脑袋撞在她手臂上,一半撞在栏杆上,发出哐当声响。
你死定了。女生气急败坏地从后面揪他衣领。
男生捂着脑门蛮力推开,你才死定了!说完就攥紧拳头朝女生的脸砸去。
陈桉心里一咯噔,将转到一半的身体立正回来。大步跑过去,希望能在男生拳头落下之时把人拉住。
距离隔得远,他冲过去时拳头已经下去了。他为女生感到默哀,心想这力度脸得打歪。
但下一秒。
男生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像只翻了的乌龟。
抱着胳膊惊叫唤。
陈桉: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女生瞪他一眼,踢了脚男生的屁股后,气冲冲走了。
那是陈桉第一次见到应倪,抛开品行问题,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以至于明明决定不管闲事,还是忍不住犹豫逗留。
应倪走远后,陈桉将男生扶了起来,并送他去医务室。
在表示感谢后,在女生面前唯唯诺诺的男生对他横眉道:今天的事你别说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你就等着死吧。
陈桉沉默地点头。
贵族高中学杂费全免的机会难得,班主任也委婉地提醒过,里面的学生个个很有能耐。在遇到刺头时,能绕道走就离远点。
班主任的说法对,但不全对。不是离远点,是越远越好。
但很快当他走进教室,被班主任叫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时,惊诧地发现,女生叫应倪。
他们是一个班的。
陈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方面担心被记恨上,另一方面觉得凑巧得奇妙。喧闹的课间、熙攘的走廊,偶尔余光会分出一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观察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应倪不拿正眼瞧她瞧不上的人,在她眼里,大多是人和教室里的桌子椅子、窗户帘子无异。
只是摆设。
之后,陈桉沉浸在书本中,珍惜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同宿舍的罗瓒和他一样,来自另外一个特贫镇,以中考县第一名的成绩被明德挑中。
人总爱在格格不入的环境下寻找同类,抱团取暖。他看到陈桉,像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热拢。短短几天,就拉着他一起去教室,去食堂吃饭,回寝室,去图书馆。
陈桉独来独往惯了,一时之间招架不住,但渐渐地也开始习惯。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第一周飞速过去,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间。陈桉去办公室抱物理作业。正好碰上在办公室因为上课看小说被挨训的应倪。
比起镇中老师的暴吼抓狂,明德的老师情绪明显稳定。但教育时间过长,在一旁分卷子的陈桉都快听烦了。
他动作缓了下,余光轻悄投过去。
对应倪的印象来自楼梯口的霸凌,面对老师的教训,她应该是不屑的,横眉竖眼的。
但她淡抿唇,老师说一句她点一下点头。
很是乖巧。
老师长篇大论完,顿了顿,总结发言:
也不是不能看。她举起一本薄薄的书籍,封面花花绿绿,荧光字题闪眼,饶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陈桉也看得一清二楚
《会有北风替我爱你》
但你看归看,不能因此影响课堂秩序啊
听到这,陈桉忍不住扯了下唇角。
莫名滑稽。
想起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还剩十分钟下课时,前方忽然蹦出一声没憋住的啜泣。
老师写白板的手挺住,走到应倪身旁问怎么了。这么一问,应倪由嘤嘤嘤变为呜呜呜,老师又问是不是不舒服。应倪埋在胳膊肘里,肩膀一抽一怂地道:上、上官北风死了,他死了呜呜呜!
哭声骤大,含混不清。
老师隐隐只听到死了两个字,脸色陡变严肃:谁死了?!
同桌嗐一声:小说男主死了。
一时间全班哄堂大笑,笑声快要掀翻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