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她收回手,略微失落:难吃?
  陈桉摇头,他只是没有胃口,以及丧失了部分味觉。
  应倪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陈桉下床后,快速且大口地将两盘菜吃得光溜溜的。她心满意足地将碗筷收至托盘里,朝去浴室漱口的陈桉喊:
  热水我给你放了一壶在桌上,记得多喝,睡不着的话就看会儿电视,千万不要逞强起来工作,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你别关卧室门应倪走到浴室门口,一边看他洗漱一边叮嘱,我也把门敞开,你一叫我就能听见。
  陈桉捧了一手的热水扬在脸上,闻言侧头看了眼,沉默不语地抽了张面巾纸擦拭脸颊上的水珠。
  听见没?!应倪走近。
  陈桉嗯一声,将面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那我上楼了哦。应倪说。
  陈桉点头:好。
  浴室的壁灯瓦数很高,照得他脸颊没有一丝血气,唇瓣倒是不乌,但颜色也比寻常深很多。应倪思忖了几秒,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再看着你会儿?
  有什么好看的。陈桉走过来,弯腰一把抱起她,他身上很烫,呼吸更烫, 不如和我睡觉。
  应倪一顿,无语又羞愤,疯了吧,你在感冒!
  陈桉将人扔床上,嗓子沙哑到吐字都是含混的,感冒还不是能睡。
  应倪手撑在腰两侧,直起上半身,想骂人,但看着他苍白疲惫的面孔,一时之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
  也任由陈桉将她裹进被子里。
  房间昏昏沉沉的,只有右侧的台灯散发着微弱光芒。等待半晌,从后面搂住她的陈桉没有任何动静,应倪才恍然睡觉是字面意思。
  有一丝尴尬,也有几分被戏弄的气愤,应倪低头去掰环腰上十指相扣的手,放开,我要回自己房间。
  十分钟。陈桉下巴搁在她颈窝,一边说一边扣得更紧。
  应倪扭了扭,确定逃不出后,瞬间放松了身体。回头时脸颊擦过了他的下巴,说好的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陈桉闭着眼,自己数。
  应倪真的从一数到了六百,话音落下时,禁锢身体的胳膊同时挪开,比想象中的爽快多了,她以为他会耍赖呢。
  借着晦暗不清的光线,应倪扭头看去。陈桉从侧卧变成了平躺,眼皮微闭,呼吸均匀,除了眉心皱着不太舒服的样子,和睡着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的陈桉。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应倪坐起来说,万一得肺炎了呢?
  陈桉: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应倪视线从他脸上往下移,但又不知道哪个部位是肺,你以前又不是没得过。
  陈桉依旧闭着眼:去医院才容易交叉感染。
  应倪哦一声,仍然坐着,也没有再开口。
  安静了两秒。
  她伸手去掐陈桉的脸颊,没反应,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无论怎么蹂躏,躺着的人安安静静的,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可他并没有睡着。
  应倪挫败地收回手,为什么被欺负了也不还手?
  这叫欺负?陈桉笑了。
  应倪沉默地摇头。
  这当然不叫,把他锁进器材室才叫。
  至于为什么不反抗,她也大概知道原因。
  学生时代的陈桉家境贫寒,无权无势,在二代汇集的明德,除了低着头做人也只能低着头做人。一时用气的还手改变不了什么,甚至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所以只有忍耐着,不停地忍耐着。
  在一个最稚嫩、最傲气、最享受虚荣的年纪里,一无所有,承担生活和家庭的重任,面对同龄人的磋磨,与此同时,还要一心扑在学习上,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草根翻身,鲤鱼跃龙门,别人或许称赞、艳羡、佩服,但此时此刻,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应倪只觉得一路上的荆棘一定刺得人满身鲜血。
  很疼很疼。
  -
  陈桉的感冒比预料中的更重,拖拖拉拉三月底才彻底痊愈,当然其中也有他没好好休息的缘故。
  应倪火气十足,陈京京摊手:我和我妈都习惯了,我哥对赚钱有一种特别的执念。
  应倪一边给林蓉苑剪指甲,一边吐槽:他胃口是有多大,赚的钱这辈子能花完吗?
  不知道,花不完。陈京京顿了下,又说:今年一点也不严重,去年还住了一周的院呢。
  应倪将指甲钳往桌上一扔,准头不够,金属砸在瓷砖上,把正在换营养液的陈京京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不理解地问:有这么生气吗?
  她和吴庆梅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陈桉结婚后出差的天数大幅下降,是一种顾家的表现。换作从前,别说休假了,生病也是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躺。
  应倪被她问得一愣,弯腰捡起指甲钳,硬声道:没气啊。
  有什么好气的,身体是他自己的,难受的也不是她。
  陈京京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最后停在头顶,火山已经喷发一个小时了。
  应倪捞起包,语气平平:我去盯一下装修,晚点再过来。
  昨晚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落叶的清香。
  从医院出来的应倪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吁出来。等到几个循环结束,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确实在生气。
  应倪将气愤归咎于这段时间很忙,医院店铺两头跑,时不时还要分出精力注意他人的健康状况,人就变得异常烦躁。
  偏偏陈桉还不让人省心,熬夜出差一个不落下,饭也常常吃得不规律。
  每回看到他累得不行地倒在书房的沙发椅上睡着,她就觉得这人既可怜又可恨。一边嘴里骂着他活该,一边找被子给他盖上。
  能不让人生气吗?
  应倪想通后,莫名松了口气。可迈步往前走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桉一直是这样的作风,工作狂的属性从未改过,她明明可以像从前一样不管不顾的,可现在听见他咳嗽一声,眼睛就全挂他身上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知道他被锁进器材室的事?还是去他家吃了炝锅鱼?或者说更早,来宝柳接她陪同探望应军钰的那天?
  不知道,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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