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五官,他浑身是血,面容与旁边的黎素挽有五六分像。
  沈织玉瞥了眼,啧,丹田破碎,修为尽散,这人修道之路怕是废了。
  “哥!”
  “旻儿!”白琉胭骤然血色全无,双目大睁欲起身扑上来,却被黎之初摁了回去。
  瞧见自小拜入修仙宗门的黎素旻出现在此,浑身是血,黎峥虽说厌恶白琉胭,但对黎素旻与黎素挽谈不上喜爱,却也过得去。
  黎峥拔剑欲救人,然而沈执却不躲,反倒是看着黎峥扬唇笑了起来,那张脸看得黎峥一愣。
  沈执笑起来,与虞倾瑟很像。
  “好久不见,”沈执伸指拭去眉间飞溅的血,淡淡打了个招呼,含笑问道:“你确定要杀我吗?爹……我娘可是会伤心的。”
  “哦,不对,爹你应该是不记得我的,毕竟小时候你几乎都没在意过我。”
  “你,你……”
  黎峥浑身发颤,手中长剑“哐当”落地,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他外出寻找失踪的虞倾瑟,常年在外,因而忽视了那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后来沈执消失,跟他母亲一样,好似人间蒸发。
  所有人都说,大概是被他失踪的母亲偷偷回来带走了。
  从那以后,黎峥更疯魔了。
  整个人就跟走火入魔了般,执着的要找到虞倾瑟。
  他想问她为何不声不响地离开,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她即便回来也只是带走儿子,甚至都不愿见他一眼。
  可如今黎峥以为被虞倾瑟带走的儿子就这般出现在他眼前,手里挟持着他另一个儿子,笑着问他“爹,你确定要杀我吗?”
  “是你……贱种!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白琉胭挣扎无果,又转头目眦欲裂的瞪着黎之初,一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合伙算计我?畜生,吃里扒外,其心可诛!”
  那贱人留下的贱种真是命大,竟还不知何时搭上了黎之初这白眼狼。
  贱种就是贱种,那样都没死,她当初就该亲眼看着这贱种被那些老鼠,蛇蚁什么的吃尽!
  第289章 【往事】
  “吃里扒外?”黎之初险些嗤笑出声,“白夫人,瞧您这记性。我姓黎,不姓白。”
  “真要论起来,这里怕只有夫人你是外姓人,白夫人你莫不是忘了你是如何嫁进来的?”
  在黎之初心底,从头到尾只有虞倾瑟才是他的二伯母。
  他的父亲黎宿虽说与二伯黎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疯得厉害。早先的家主是大伯,但在临近三十时病逝,未曾留下孩子,家主之位传给了素来不喜繁琐事务的二伯。
  幼时他娘难产而亡,大抵是黎之初不足月导致先天不足,生出来竟是个眼盲。
  因此黎之初生出来就是个废物,在他爹眼里,他就不该活着;在黎府家仆眼里,他就是个随意可欺的小瞎子。
  黎之初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在这个黎府不受欢迎,他是灾星。
  幼时学会写字之后,黎之初知道旁人都会在阿娘不在身侧的时候给阿娘写信。
  黎之初没见过阿娘,幼时不知死亡何意,只当是不在身侧,他写了无数封信,却没有一幅能寄出。
  后来知晓死人是收不到信的时候,黎之初默默将那些信全都压在了床板下,他仍旧坚持写,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那些信,是他所有积压情感的宣泄。
  所有的委屈尽数写尽信中,好像写完了封好信,那些委屈就不存在一样。
  后来大些,黎之初就不写了,因为那些信被他爹发现,全都被烧毁。
  严寒冬日,他跪在白雪皑皑的雪地;烈日当空,他跪在滚烫的青石路上。
  在黎府,黎之初过得举步维艰,甚至不如外面的乞丐。
  大概是那些被烧毁的信,让黎宿想起来往事,某日竟出奇地与黎之初谈起了他娘。黎之初默默地听着,说着说着,黎宿不语。
  再开口,便是让他滚出去跪着。
  黎之初早已习惯,他爹不发疯才不正常。他从来不会试图跟自己这个父亲多辩驳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自觉的穿着单薄的衣物跪在院中。
  挺好的,至少不用挨打。
  这次跪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就好像黎宿忘了他的存在似的,黎之初依旧记得那夜落了好大的雪。
  风声呼啸,刮得人脸上生疼。冰凉的雪花落在黎之初身上,堆积在他发上、肩头,即便是看不见,黎之初也能知道,雪景一定很美。
  死在积雪之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他就不该存在。
  漫天飞雪中,黎之初蜷在雪地之中,落雪为被。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踏在积雪上的脚步声,前面的脚步声轻盈陌生,后面的明显沉稳略重。
  似乎是一男一女,但不是府上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道轻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双手拂去他发上落雪……
  幻觉吗?黎之初自嘲的想。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死,醒来之际一个女子兴奋的喊着屋外的人。
  黎之初得知,没死,但他爹却死在了那个雪夜。
  窗户呈打开状,黎宿静静的望着院中自己从未善待过的儿子,眼底神色复杂,黯淡无光,渐渐没了气息。
  伤心吗?黎之初没感觉,甚至有种解脱感。
  估计自己就是天生没良心。
  他讽刺的想。
  后来得知,那夜出现的一男一女是他那未曾谋面的二伯黎峥与他妻子虞倾瑟,此番回来便是想退掉白家的亲办婚宴。
  二伯生性爱自由,不喜拘束,常年在外游历,他是听府内下人说过的。
  黎峥办完自己弟弟的后事,将黎之初养在了自己膝下。
  虞倾瑟对他很好,会给他做风铃,风一吹过,便铃铃作响;
  会在以为他不会写字的时候,在他手上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会在冬日为二伯准备裘衣之际,也给他准备好冬衣,笑着喊他小初。
  甚至后面不知用什么方法治好了他的眼疾,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模糊间,隐隐可以看见两道人影立在他面前。
  一白一橙,白衣俊雅,橙衣娇俏。
  橙衣女子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风铃,是了,每次虞倾瑟靠近,他都能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
  二伯与二伯母,年龄不大,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年轻。
  “能看见吗?”
  虞倾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容色艳丽夺目,一双潋滟明亮的眼睛微微透着期盼。
  她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张俏脸因兴奋激动得像是天边的晚霞,绚烂明亮。
  黎峥目光始终落在身侧女子脸上,唇边隐隐浮现出些许清俊的笑意,“定然能看见,别急。”
  “瑟瑟,你总得给他点时间适应缓缓吧。”他不紧不慢的牵住她,略显无奈的摇摇头,白皙细腻的指尖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举止优雅清贵,带着心静止水的幽凉。
  好似除了虞倾瑟,再也望不见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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