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面前的妇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几岁,卫川想到之前听到的推测,心中有些不忍。
  “你过来就是。”
  他带着一头雾水的妇人走了过去。
  李希言和容朗已经在盖着白布的尸骨面前等着她。
  二人气度不凡,谭氏谨慎地行了一礼。
  “民妇见过二位大人。”
  李希言打量了她一眼。
  三十左右,明明体型健硕却有些血气不足的模样,看长相是个泼辣直爽性子。打扮得很富贵,连手都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
  “免礼。”
  他给容朗递出一个眼神,示意他先问。
  容朗眼眸垂了垂,才侧头正视一脸忐忑的谭氏。
  “尊夫可是户房司吏孙边?”
  “正……正是。”谭氏眼神乱瞟,心脏砰砰得跳着。
  “他走路姿势可有些异于常人?”
  谭氏捏紧了帕子,瞪着眼睛,一脸惊讶:“大人怎么知道?家夫天生走路姿势有些奇怪,行得久了还会有些一瘸一拐。”
  “那他是否时而脚踝疼痛?”
  “有……有啊……每次出去逛街,他走到半道上就不行了,还不如民妇呢。”
  容朗的心沉下去一半。
  尸骨的脚骨没有足弓,这和孙边的症状相符合。
  “他的牙齿是否有什么病症?”
  谭氏越听越迷糊。
  这个大人怎么这么了解她家夫君?
  只是她慑于站在一旁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李希言,也不敢多问,老实回答道:“家夫幼时家中很是富裕,父母又娇惯,吃糖吃坏了牙。”
  “是不是上牙右起第三颗?”
  谭氏满腹疑窦,嗫嚅道:“是……
  容朗摇了摇头。
  李希言也明白了。
  这一样对得上是巧合,总不能样样都能对得上。
  死者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孙边。
  二人的沉默让谭氏不安的心愈发慌乱。
  视线内遮盖尸体的白布莫名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白布下的是……
  她不由向前了一步,双眼空洞。
  李希言见她神色也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大半。
  “县衙的人还在寻找孙边的踪迹,并不能完全确定。”
  她分外冷静的声音让谭氏心中稍安。
  谭氏捏紧了手帕,捂着心口,小声安慰着自己。
  “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忽然炸起谢荣的叫喊声。
  “不好了!”
  谭氏浑身僵住,惶恐地盯着大门口,眼中的泪已经落下。
  谢荣飞奔进来,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孙边……孙边失踪了……那尸骨……”
  他话还未说完,谭氏就已经晕倒了过去。
  李希言一把扶起她,指挥着女手下:“给人找个大夫,再送回去。”
  谢荣这才看见一旁的谭氏,他捂住了嘴。
  哎呀!这下可糟了!
  等绣衣司的人把谭氏带下去后,李希言才开始问话:“何时失踪的?”
  谢荣气息平稳了不少,他抚了抚衣袖。
  “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距离县城最近的乡,但是六月十四那晚他出城后就再也没有痕迹,那里的里正说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高修不是说他是十五走的吗?”
  “安排的时间就是十五一早,谁知道他为何赶着十四晚上就要出城,或许是急着早去早回?”
  “再急也不会急着那么一晚的功夫。”
  谢荣看了一眼尸骨。
  “李少使,这尸骨真是孙边?会不会搞错了?这……下官虽然不才,但是也知道这尸体要变成尸骨怎么也得要两年以上的时间啊!”
  “年纪特征都对得上。”
  谢荣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本官倒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李希言走到他跟前,一双眼直直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看到底。
  谢荣心里发虚,眼神闪了闪,借着行礼的动作微微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
  “李少使请讲。”
  “余绍,你们可找到了余绍?”
  谢荣挣扎了一二,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早就死了。下官之前也不是特意瞒着您,是因为……余绍是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尸体都烂成一团了,下官也不敢完全确定,这才……”
  “确实无法确定,所以你有何证据能证明那人是余绍?”
  “当时追捕他的人就是高修还有几个衙役。他们说,走到悬崖的时候,余绍直接就跳了下去。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害怕余绍有什么脱身的办法,就立刻找了条路,到了那崖底去寻。没找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余绍的尸体,连衣裳都是余绍的,还有……还有……”
  谢荣暗自咬牙,下了狠心。
  “还有余绍的带走的官银!”
  他决定了,就是自己出点血也要把这事情糊弄过去!
  “是吗?那最开始我们以为尸体就是余绍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呢?”
  “下官……下官以为之前被误导了。”
  “那余绍的尸体呢?”
  “悬崖路难行,他们带不走,就把尸体留在那里了。”
  李希言宽容地表示理解:“也算符合常理。如今一看,这案子就很复杂了。你先下去吧。”
  谢荣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官。
  想要试探却又害怕对方的狠辣。
  一番纠结之下,他只能告退:“那……下官告退。”
  三更天。
  天色已经黑透。
  县衙也陷入了沉睡。
  夏日少云,月光格外明亮,即使在夜里也足够照亮面前的路。
  佝偻的背影趁着夜色,借着月光,打开了验尸房的大门。
  他的动作很娴熟,像是练习过千百遍一般。
  一拧一转就打开了锁。
  吱呀——
  木门的开启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
  佝偻的背影缓步走了进去。
  在他目所不能及之处,一道黑影已经死死盯住了他。
  转身的那一刻,月光照清了人脸。
  果然,如少使所说,这个姚堂大有问题!
  姚堂警惕地关上门。
  黑影随即闪身站到了窗户跟前,透着窗户纸静悄悄地观察着。
  姚堂径直走向了房内最左侧的一排柜子,打开了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罐子。
  他的动作在此时才有了一丝停顿。
  “唉……”
  姚堂长叹了一口气,一脸不舍,宝贝儿似的摩挲着罐子。
  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停了手,轻轻拍了两下罐子,又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这东西不能留。”
  他把罐子放在身边的桌上,又拿起柜上的一柱香,将其点燃。
  香一被点燃就散发出一股特有的草药气息。
  姚堂紧紧捏着香,绷着脸,手腕一转,将香戳入罐子的封纸中,香的烟雾也被尽数灌入。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忽的从罐子中传来。
  窸窸窣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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