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乌黑的圆溜溜的眼睛,白嫩的藕节似的手臂。
  微鼓的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以及依稀写满了那张小脸的怀疑人生的懵逼。
  宇智波泉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全新的五短身材,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后,一瞬间有点上不来气。
  “千手 扉间!”
  他喊这个名字时可谓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线索在几秒内串联起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混蛋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难怪说什么百年和平,他还以为就是个吓唬人的虚数,合着这家伙早就全给算好了!
  宇智波泉奈很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可惜,即使都这么生气了,他说话的声音也还是软软和和的小奶音。
  千手扉间爷爷对待小孩儿一向和蔼又宽容,即使这里头的芯子压根儿不是,但对着这缩水的老对手他还是难得勾着嘴角展颜一笑,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不客气,应该的。”
  虽然对方喊得凶,他也只当在给他道谢了,毕竟小奶音不痛不痒还有点可爱。
  听人这话回的,宇智波泉奈气得两眼发黑,他这会儿没在算自己是不是多赚了几年活头的问题,光是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又被这人给耍了。
  他小胳膊小腿有点力不从心,想冲过去跟人理论也得先把自己从那堆土里拔出来,于是开始艰难地原地奋斗,却不料整个人在某一时刻忽然腾空。
  斑哥?
  这副孩童躯体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一是他慢一拍想起来在场的还有自家哥哥,二是……他才注意到,自己这小孩儿身体,根本没穿衣服。
  简直丢脸丢大发了好吗!
  宇智波斑跟魔怔了似的把人抱起来盯着瞧,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看起来还有点亮晶晶的,像是觉得神奇极了,又像是感动的想哭,千手扉间和千手柱间不约而同地都想看后一种。
  可惜战场修罗就是战场修罗,把自家新生的弟弟抱进怀里,他默默收拾起了自己被萌翻的激动,最多就是在弟弟把红透的小脸埋进他肩窝的时候诡异地停顿了许久。
  抬起头,他看向对面的银发千手,用一种看似淡定的模样点了点头,颇为郑重道:
  “算我欠你一次。”
  说完,扭头就麻溜地抱着人走了。
  走了……
  千手扉间:“……”
  另一位千手看人离开也不说什么,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连刚才围观大变活人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他收回望出去的视线,再次看向了还留在原地的另一人。
  那种古怪的沉郁又回到了他身上,让男人看起来像是受困于笼的兽,以安静和沉默作为爪牙反抗。
  千手扉间从来没有这么希望宇智波斑跟他待在一处过,好歹对方在的时候眼前这人还会笑上一笑。
  可惜,人早就走没影了。
  他只得认命。
  “大哥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自强自立的银发木叶初代大人选择打起精神直面人生。
  千手柱间看着他,那神情看起来是少见的严肃:
  “有些事,我想我们该谈谈。”
  “那就……”
  “但是,不是现在。”
  被打断的千手扉间一愣。
  千手柱间看向远方,那是木叶的方向。
  “在那之前,我想先自己弄明白一些事。”
  这是……什么意思?
  银发的千手看着人先一步动身的背影,难得一头雾水。
  在回木叶的一路上,他试图观察出些什么蛛丝马迹,然而对方面上不见异色。
  脚下发力,黑色的长发扬起在风里,男人在林间疾行,领先的半步已足以掩去他眼底渐起的风暴。
  从刚才起,灵魂里那个人的颤抖就平息下来了,此刻对方安静地就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是……真的已经无法,再这么若无其事下去了。
  【都这么久了,有些事也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了。】
  【既然你就是我,你就更应该明白,有些存在是永远都不允许被触碰的底线。】
  比如木叶。
  再比如,扉间。
  【我想你该有很多事要告诉我,对么。】
  【千手柱间。】
  无论哪一世,他都从未如此郑重地喊过自己的名字。
  46|水生木 · 玖
  深秋的时候,院子里的枫叶会变红。
  扉间不在身边的那一世里,千手柱间看着那样的红,时常会想起弟弟那双眼睛。时光将记忆洇开成斑驳的色块,细节也因而失真,彼时的他已无法断言两者到底有几分相似或不同,他只是记得,记得那双眼睛,依稀也该是如此热烈的颜色。
  是那样银发白肤的一个人,远者观之寡冷,近者畏其严肃,但千手柱间敢说会那样想的人,都只是因为离得还不够近,你看他谆谆教导学生时垂眼间的温和与赞慰,便能窥得那灵魂里一两分的温柔本色。或者要千手柱间来说,他的弟弟其实是被冷硬的白色外壳包裹着,内里反倒更像一团高温的火,只是那是一团安安静静的火,焚也焚得悄无声息,以前总听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大约还是有些道理的,所以那团火也只肯从那个人的眼睛里,向世人稍稍显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存在感来。
  灵魂里没有热度的人是无法燃烧自己的,千手柱间一直都如此坚信,他将自己当作薪火,并不吝啬于以身相投,这是他选择的活法,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唯独木枝燃尽后留下的焦屑难免令人心吁,但好在人死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不需要亲自去面对那样的嗟叹。
  他这么以为,倒也不全是源于自负,按常理来说人的一生就该是这么个走向,带不走一片云彩地向死而生。只是到他这里,老天爷就偏要给他开个玩笑,不肯教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它要他从头来过,要他再去亲眼看一看,那些光秃秃赤裸裸的、还未来得及被回忆美化完好的从前。
  于是,美梦乍醒,焦木生烟。
  一根木头,到底可以燃烧几回呢?
  那些独自留在火影办公室度过的夜晚,偶尔他会没由来地想起这个问题。
  枯木逢春亦需流水滋润,可他的那一泓水源,在同他共沸之后就散入空气消失不见了,只剩他独自强撑树的形影,残喘着托起这份他放不得手的责任。而他大概也真是老了,从前能凭借着一腔热情,即便步履维艰也当如获至宝,等到那时却只沉淀下了浑浊的疲累与沉重,哪怕再次回归净土后,也仍是久久挥之不去。
  人老了会怎么样呢,大约是尝遍了所有愚蠢的顾此失彼,再不会一门心思去谋求未来,反而开始习惯于沉湎过去。这一生之中该见的每一个人,他终于都见过了,这才后知后觉认出了当初最不该放手的,究竟是哪一个。
  只可惜结局早已尘埃落定许久,就连谢幕都是回忆不清的仓促,是故这份后知后觉难免要令人不甘,也令人恼恨。
  这个午后的阳光大约是暖的,它们从侧窗投入,又穿透了一人虚幻的身躯,在地板上无声流淌开来。从书房的这个位置望出去,记忆里那棵红枫依旧在那熟悉的角落里,静默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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