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眼瞅着温昀即将下衙,届时若见李致在院子里,不知又会作何想。
郑妤放下书,磨磨蹭蹭走到李致跟前,道:“快下雨了,殿下不若早些回去。您的身体关乎万民福祉,若是染上风寒,臣妇只怕要遭百姓唾骂。”
好,好的很。一口一个“臣妇”划清界限,昨夜之事她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李致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漫天乌云,突然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他叹道:“是本王唐突了,温夫人,好自为之。”
说罢,他不再看她,拂袖离去。
惊雷滚滚,闪电破空,天幕被劈成两半。这一声“温夫人”,泄的是李致的恨,诛的却是郑妤的心。
疾风呼啸,吹起如瀑墨发,垂于衣摆后的衣袖,随他脚步一步一颤。
郑妤愣在原地,凝视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似与从前并无二致,却莫名多出一丝惆怅决绝。
这个背影,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她脑海中莫名蹦出来这种想法。
那样不好吗?从此山水不相逢,她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情不自禁看向他,他会随着时间,在她的记忆里,一点一点,灰飞烟灭。
“殿下。”
李致闻声回头,岁稔小跑追上来。然李致健步如飞,岁稔亦步亦趋,费力跟在他身后问:“驿站里那女的,如何处置?”
“杀了。”
“殿下!”
“还有事?”
岁稔耸肩摊手,一脸迷惑:“没事啊。”
“殿下——”
李致不耐烦回头:“没事你乱喊做甚?是本王太过仁慈让你们越发没规矩了吗?滚去领罚。”
“我没喊您啊……”岁稔摸摸鼻子,自觉让开退到边上。
郑妤抱着一把伞气喘吁吁跑来:“大雨将至,殿下带上这伞吧。”
一把油纸伞横在两人中间,她恭敬拘谨捧着伞,弯腰低头,姿态放得很低。
“即便没有这把伞,本王也不会淋一滴雨。”李致冷言冷语,“温夫人难道不知么?”
郑妤蜷指握紧雨伞,尴尬不已。但凡她多想一步,就会想到这一点,可她没有多想,就拿伞追出来了。
中途忽然想起这一点,但她还是……送过来了。
她咬住嘴唇,嗡道:“知道。”
“为何多此一举?”
她答不上来,因为她也不知道。
零星雨滴落下,李致扼住郑妤下颌,抬起她的脸,喝道:“回答本王。”
“我……”
逢此之际,温昀的身影出现在转角……
雨点愈发密集,李致撤下禁锢,成全她的脸面。他接过伞撑开,拂袖道:“你欠本王一个解释,本王随时来取。”
可他偏偏挑了最不合适的时辰,碰巧看到令他发疯发狂的一幕。
桐油纸裂,竹伞骨断,尖锐的竹刺戳进掌心,血液顺着伞柄流下,被地上积水稀释。
穗丰大惊失色,一声“殿下”尚未喊出口,便被李致挥手止住。
窗户上,人影交缠,分分合合。
“阿妤,阿妤……”温昀伏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呼唤。
郑妤背靠窗户,双手按住窗台支撑身体,心中困惑。
温昀并非重欲之人,床帷之事尊重她的意愿,行事时时照顾她的感受,近几日却一反常态,不止对她没轻没重的,甚至做出把她按在窗上强吻这等粗鲁之举。
“你怎么了?”她抚着温昀的脸问。
“没怎么,就是想你。”温昀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蹭了蹭,哑声道,“想抱你,想吻你,想要你。我想我的妻子,不是天经地义么?难道阿妤不希望我想你么?”
郑妤听后,心里不是滋味儿,隐隐猜出藏在反常举动背后的原因。
“对不住。”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客气话。”温昀把郑妤抱到窗台上,牵起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吮着纤纤细颈恳求,“阿妤,跟我一起,别想他,好不好?”
窗上人影痴缠黏连,尤云殢雨之声如在耳侧。李致冷笑闭目,手重重往下一压,粗实伞柄拦腰折断。
“殿下——”穗丰惊恐,然受伤之人满不在乎。
凤眸淡漠瞥着鲜血淋漓的掌心,血花自手上滴落,更似从心上滴落。
剩下半截伞柄钉入木柱,蜿蜒长廊上下抖了一抖。
他抽出断木,柱上的黑窟窿里,似乎藏了一只怪物。
丑陋,诡秘,可怖。
李致与那怪物对视一眼,凄楚失笑:“烧了。”
穗丰双手托举断木,屏息道:“属下这就拿去烧掉。”
“将丹阳郡府,一并烧了!”
第37章 歌女
雨后夏夜, 闷热,潮湿,郑妤面红耳赤, 体温不断升高。热潮涌向全身各处,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十丈香径,她背对着心里人,亲吻着眼前人。
覆在她腰上的手急解罗裳,滚烫的手指触及灼热肌肤, 她忍不住战栗躲闪。
此时此刻, 脱衣并不能散热,只会让早已失了理智的人, 更加疯狂。
“阿妤, 别躲。”温昀扼住她的腿, 阻止她逃窜。
“别碰,嗯……好痒。”
火光冲天,他们眼里除了对方眸中熊熊燃烧的欲念, 再看不见其他。误打误撞, 撞倒红帐, 帐落人翻,温昀倒在她身上,含住她耳垂道:“阿妤,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别的都好说, 这事……倒也不是想要就能成的。且不说她的体质难以受孕, 就算真怀上, 怀胎十月的苦, 足月生产的痛,她未必受得住。
再者, 温昀公事繁忙,她手头事物繁杂,孩子若养在曹氏身边,长成曹氏那种刻薄恶毒的人……
她摇头拒绝。
温昀停下动作,凄笑问:“阿妤是不想生孩子,还是不想跟我生孩子?”
“不想生也不想和你生,温寒花你到底抽什么风?”郑妤伸手推开他,“我和他清清白白,你为何总是疑神疑鬼?”
温昀双眼泛红,粗鲁拽紧她的手按在床头:“我倒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种种迹象表面确有其事。这些年,你可知我有多少次在夜里听到你喊他的名字,甚至……甚至是与我温存当夜……阿妤,你可知我心有多痛?”
“前夜,我亲眼见到你们……你们忘情拥吻……阿妤你敢对天发誓,你们清清白白?”
“我喝醉了,记不得。”郑妤深感无力。
那夜于她而言,完全空白,温昀反复提及,她根本不知该如何说起。
温昀不依不饶要她解释,郑妤叹息道:“你要我解释什么?我和他是否逾矩,逾矩到哪一步,你心里清楚。”
那夜回来后,温昀趁她不省人事,偷偷检查过她的身体。不料被解霜撞见,温昀借口为她更衣搪塞过去,但她次日醒来时,身上的衣物并未被换过。
“你若非要觉得我和他有什么,那就是吧,随你怎么想。”她用另一只手轻推身上的温昀,“起开,我累了,要睡觉。”
温昀并不配合她,单手扯开她里衣探进去,摸索寻找亵衣带子。郑妤竭尽全力推开他坐起,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裙。
“如若欢好不是基于本能爱欲,那于你于我都是折磨。”郑妤系好里衣衣带,抬起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考虑清楚,前路是否还有同行的必要。”
一听到她说分开,温昀立即慌了神。他抬起颤抖的手,郑妤一脸防备盯着他:“别碰我,出去。”
“滚出去!”
四个茶杯连带托盘同时粉碎,李致右手负伤,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让医官诊治也不准旁人打扰。
随行几位幕僚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燕王性情虽冷,但言语有状,举止风雅,像厉声让人滚和摔茶杯,此等粗鄙暴戾行径,他们追随十年以来从未见过。
宣朝,只怕要变天了。
然而天塌了,也不妨碍齐晟呼呼大睡,当他被穗丰从被窝里拖出来时,眼都睁不开。
齐晟打着瞌睡推诿:“解铃还须系铃人,李殊延这把火我灭不了。嗷——别吵我,我要睡觉。”
“齐公子您神通广大舌灿莲花,殿下最信任您,属下求您去看看吧!”
齐晟胡乱往空气里踢一脚:“少拍马屁,岁稔那王八羔子比我能说,让他劝去。”
穗丰说岁稔也被轰出来,那事态严重性可超乎想象了。齐晟抖一激灵,仰面朝天打哈欠,问:“你们看到什么了让他气成这样?”
“活春宫。”
月沉星稀,兰阶生露,一众幕僚见齐晟大摇大摆赶来,齐刷刷围过去打听情况。
齐晟二话不说赶他们回去睡觉,但幕僚们个个担心李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一年纪轻轻的幕僚道:“齐公子您别卖关子,遇到麻烦说出来我们一起出谋划策。”
又一老态龙钟的幕僚附和:“老朽虽不才,但愿为燕王殿下排忧解难。”
齐晟哑口无言,老的英年丧妻当了几十年鳏夫,小的连女人都不曾见过几个,他们能想出什么好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