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六月,青梅早熟,郑妤让人搬来梯子,脚刚踩上去,就被解霜和云岫合力拉下去。
“王妃想吃梅子吩咐人采摘即可,可不能亲自爬树。树这么高,您要是摔下来,奴婢如何跟殿下交代。”云岫说完当即命人将梯子搬走。
“无妨,这树不算高。”郑妤抱住梯子不撒手,“再说有远谟在,我绝对不会摔伤的。”
远谟勾起嘴角,牵强笑了笑。接要挨罚,不接要挨打,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能不能换个人来。
“王妃,您还是消停会儿吧……”远谟无情搬走梯子。
失去作案工具,郑妤只能像只袋鼠一样跳来跳去,试图勾下枝桠。
在她身后,一人饶有兴致驻足观看。瞧着她屡战屡败,捶胸顿足,李致轻声低笑。
他悄悄走近,抬手压下树枝。
梅子近在眼前,郑妤急忙抓牢道谢。李致疑惑:“你怎知是本王?”
“你靠近时,我就闻到白檀香了。”她不假思索回答。
“那七年前……”他说一半突然不说了。
她心如明镜,却佯装糊涂,摆明是不想跟他再续前缘。问出来,只会让双方难堪。
郑妤尚不知,这一句话引起身后之人胡思乱想,她边摘青梅边追问:“七年前怎么了?”
“本王今日去城北巡视,捡回来一只畜牲,稍后你回屋看看,可还喜欢?”他岔开话题。
撷下几根细枝,估摸着有几十颗梅子。她脚跟着地,道:“可以放手了殿下。”
枝条弹回高处,郑妤放下梅枝,席地而坐。李致单膝跪地,陪她一起去除枝叶。
“你的手受伤了!”郑妤瞥见他右腕长条刀伤,梅子也不要了,捧起他的手看。
回城途中遭遇刺杀,他为救下那只畜牲,让杀手钻了空子。伤口看着可怖,但并未伤及筋骨。
“王妃您不知道,殿下为保护狸猫,用自己的手挡了刀。”岁稔添油加醋,“太医叮嘱这一个月,都不能让殿下使用右手。”
“狸猫?”他方才说的畜牲,竟是狸猫?还为保护送她的狸猫,自己受了伤……
回到铅华苑,狸猫鸠占鹊巢,懒洋洋趴在她平日躺的软榻上。想来那猫感念救命之恩,一见李致就往他身上扑。
李致微微蹙眉,一手将它掀回榻上。狸猫摇摇尾巴,伸出爪子扒拉郑妤的衣摆,像在告状。
郑妤抱起狸猫,问:“殿下不喜畜牲,为何要将它带回来?”
“送你的东西,本王喜欢与否,无关紧要。”他拿起湿帕子擦拭猫碰过的地方。
郑妤瞧着他嫌弃的模样,主动提议等猫养好伤便送出去。
“不喜欢?”李致撂下布帕,略感诧异。他问过好几人,确认郑妤喜欢猫,才特意寻来一只温驯的狸猫,给她养着打发时间。
“喜欢,但是殿下不喜欢,养在府里不合适。若来日因这猫伤了你我和气,得不偿失。”郑妤抚摸狸猫后背,声音低哑,“而且猫的寿命不长,我……怕将来无法坦然送走它。”
“你何出此言?”
他倾身凑近,抬起猫爪捏了捏,“本王并未说过厌恶,更不可能为一只畜牲伤和气。留下来,给它取个名字。”
郑妤眼神一亮:“真的可以留下来?”
“嗯,本王准了。”
她喜出望外,环顾四周寻找灵感,着手给狸猫取名。想了好几个名,挑来挑去总不满意。
瞟见案上青梅,郑妤灵机一动,问:“殿下觉得,叫酸梅如何?”
李致没有正面回答,只提起猫耳,不咸不淡喊酸梅。
连续喊了两遍,他突然发笑:“燕燕取的名字,听着怪酸的。”
“殿下。”穗丰站在门外打手势,李致见郑妤忙着逗猫,便悄悄出去。
穗丰附耳禀报,李致听后无甚波澜。他转身望着逗猫那人,轻声吩咐道:“尚不急着出手,打点一下,切莫让谣言传进她耳朵里。”
第59章 更衣
“又死人了?”
“是啊, 三月死一个,四月死两个……”
“这是本月第四个了吧?”
楼下民众聚集,七嘴八舌, 议论纷纷。
“发生何事了?”郑妤放下刚拿起的宋锦,欲往窗边一探究竟。
“王妃不是要给酸梅筑屋,还是别去凑热闹了。”云岫拉住她劝。
郑妤眼巴巴望向窗外,依稀听到有人提了一句燕王,她便坚持要去看一眼。
待走近些, 郑妤才发现, 他们提的不止燕王,还有自己。
“你胡说八道, 此事跟燕王殿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溺死的第一个新娘, 就是燕王娶王妃后第七日死的,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早就说过,燕王妃乃不祥之人,当年她还没进宁家的门, 就克死夫家全家, 这事大伙都知道的。”那屠夫义愤填膺嚷嚷, “燕王有神仙庇佑,这灾祸全落到我们小老百姓身上来了。”
几人争执不休期间,衙役从洛水中捞出尸体。那女尸一袭红衣, 脚上趿着一只绣鞋, 另一只不见踪影。
两名衙役将女尸抬到岸上复命, 着官袍那人转过身来, 郑妤脸色一僵。温昀也看见她了, 杵在那一动不动,仰头痴望。
衙役上前催促, 温昀稍稍点头,浅浅一笑,磨磨蹭蹭收回视线。郑妤捕捉到柳叶眼中,挥之不去的惆怅落寞。
云岫关上窗户,道:“王妃,咱们挑好布匹就该回府啦。”
郑妤连连应声,随手拿起一匹宋锦,匆匆回府。
夕阳斜照,窗上镂空图案映在案上。李致撂下奏折,偏头看一眼天色。
“酉时三刻,殿下要回府还是再等等?”穗丰请示。
岁稔白他一眼:“这还要问?殿下自然是要回府陪王妃用晚膳啦!”
李致嘴角上扬,提笔写下最后一份批复,交代完事情后,道:“回家。”
“回家?”岁稔头一回听到回家二字,一时没反应过来。瞧见李致满面春风的模样,他环抱双手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王妃今日出门,碰见了温主簿。”穗丰哪壶不开提哪壶,岁稔无奈耸肩,为免遭殃,先溜出去套车。
盈盈笑意化为冰霜,李致止步,仰望落霞余晖,心凉了半截。
“她去见温昀了?”好半晌,他才低声发问,“说了什么?”
“倒没说什么,王妃在楼上,温主簿在办案,他们只远远对视一眼。”穗丰如实回禀,“但是……谣言……让王妃听见了。”
穗丰跪下请罪:“新娘死在沁香阁下,办案的恰是温主簿,王妃想买的宋锦,独沁香阁最为上乘,实在巧合。”
他素来不信巧合,世间所有的巧合,皆是有人故意为之。
暖黄烛光照亮庭室,妻子懒懒卧榻,拥着狸猫小憩。晚风吹起鬓发,裙裾翻飞,榻上之人柳眉微蹙,迷迷糊糊撩起头发。
狸猫下榻飞奔而来,在他脚边扑腾两下,咬住衣摆扭来扭去。他淡淡一瞥,提起猫放在手臂上,缓缓走向软榻。
风送白檀香,郑妤不情不愿睁开眼咕哝:“殿下回来了?”
她拍拍额头,懊悔道:“想着等你的,没想到睡着了。”
李致腾出一只手,丢过来一只盒子。
她熟稔接住打开,眨眨眼问:“胭脂啊……这又是谁家夫人送我的?”
借口这个那个送来的小礼物,已经快把她的梳妆台堆满了。除去进宫请安,她鲜少出门,金银玉饰几乎用不上,胭脂水粉消耗不多,远远赶不上他送来的速度。
她装傻充愣,他亦不点破,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意主动挑明。
“等本王回来,有事要说?”
“溺水新娘是怎么回事?”她开门见山问,“是……绛云殿那位?”
“嗯。不必担心,本王会解决。”
晚膳菜肴上齐,李致朝她伸手,郑妤摆摆手道:“我刚吃过两块点心,吃不下了。殿下您自个儿用膳吧,我给酸梅筑屋去。”
饭桌上,李致盯着门外忙碌身影,味同嚼蜡。见了旧情人就忘记眼前人,找借口不陪他用饭就算了,前几日约好一起筑猫舍,现如今也不等他一起。
“她今日可有反常之处?”李致意兴阑珊放下银箸,看向云岫。
云岫欲哭无泪,支支吾吾回答:“没有。王妃的确见了温主簿,但……并无异常。倒是温主簿看王妃的眼神……奴婢难以描述。”
“殿下想问什么,饭后直接来问我即可,莫要为难旁人。”郑妤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一男一女对坐,各自手上拿着材料拼接,一猫打滚跳跃,一会儿挠挠这个,一会儿贴贴那个,好不和谐。
“殿下放心,虽然我看起来心软怯懦,但认定的事绝不回头。”等不到李致开口,郑妤只好主动先提,“宁洋泽也好,温寒花也罢,我拿得起就放得下。”
李致双手一顿,轻声细语,假装漫不经心问:“那本王呢?你对本王回头,是因为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