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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想留在那边盯梢?”
  她点头。
  他懂了,当初他刚学点功夫,就天天盼着主子遇上点什么事,能有机会大展拳脚。
  她已经尝到了做“能人”的滋味,上了瘾。
  “好,我知道了。有些事,她问到了,你照实告诉她也无妨。”他朝窗子那边冷哼,嗤笑道,“凭她也想来分一杯羹?不自量力!”
  他转回头,见她满脸疑惑,先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朝前走上一步,贴近了耳语:“前几日,老爷跟我说了实话:国公府早成了空架子,这几十年,皇上少有赏赐,自家又不置产业,坐吃山空,府里一年不比一年。老国公病倒,家交到了老太爷手里,更是一溃千里。他昏庸无能,偏信偏宠,搞得一团糟,两边都有大亏空。”
  “啊?”
  老国公一死,他等的时机就到了。
  这天下的人,在守孝这事上,谁也比不过大老爷。
  做过官,官声好。守过孝,守得感天动地。老太太不敢把庶子杀光了招嫌疑,将他留作幌子,总在外人面前夸庶长子孝顺有礼。有了这样的贤,还有老太爷的偏心眼,够做世子爷。
  他手里有六老爷的把柄,适时地丢出去,六老爷和老太太敢争,他就敢把他们的脸面砸个稀烂。
  只要借这个东风把大老爷拱上去,从此高枕无忧。大老爷做他的闲散贵人,他这个功臣,拿下大管事易如反掌。将来儿女脱籍,读书高嫁,翻身改命,十拿九稳的事。
  谁知晴天一道雷,劈得他乱了方寸。
  “账在老太太老太爷手里,我提醒大老爷估个账,这才发现不对。巧善,两代姑奶奶嫁的男人,要么是独子,要么是上头没父母的当家人。这十几年间,一共嫁出去九个姑娘,七个做了寡妇。”
  “啊?”
  “这七个名声极好,贤惠贞顺。”
  她又跟不上了,傻傻地问:“名声好,有哪不对吗?”
  “太好了也不对。”他故意不细说,引她深思,“逢年过节,国公府账上总有几笔惊人,都是上万的数目。”
  过年过节,犯不着走这么大的礼吧?太吓人了。
  他停下来,等着她回应。
  她将先前这些话仔细琢磨,惊道:“呀!是从她们夫家那弄来的?”
  吃绝户,掏空夫家填娘家,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九个新娘七个寡,这也不寻常。
  “没错。秘不发丧,多半是为了给已长成的三位小姐定下亲事,我已经托人在打听了。”
  “你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挑……挑快死的人。天呐,这太可怕了,一个姑娘家的终身,就这样……家禾,你尽力去做吧。”
  小姐们在家锦衣玉食,嫁出去非富即贵,丈夫早死又如何,手握家财,只要不被娘家人要挟,挑个合心意的幼童到膝下,仍旧当家做主,可以过得逍遥自在。
  对这些自掘坟墓的蠢人,他可同情不起来,不过,她敦厚心慈,听不得这些话,就让她误会好了。
  “你放心,我会打听清楚,早点告诉老爷。”
  她用力点头,认真道:“这世道,女子艰难,一嫁错人,后半辈子就完了。能救一个算一个,这也是你的功德。”
  “不阿弥陀佛了?”
  他应承的事,她十分放心,不愁了,抿着嘴笑。
  他防着将来东窗事发让她怨恨,提醒半句:“没准还有玄机,这些男人都是成亲之后没几年就死了,哪有那么巧?”
  谋财害命这种事,太骇人了!
  她惨白着脸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五太太想要的是什么?书籍,还是钱财?”
  “值钱的玩意,就在这屋里……”
  “别说了!”
  万一五太太上私刑或者下迷药,她担心熬不过去,人一糊涂会不小心说漏嘴,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将没上锁的大柜子掀开,转头告诉她:“过年宫里要派人去探望老臣,瞒不住,必定是腊月中下旬发丧。赵家百弊丛生,再不改,撑不了多久,开源节流,势在必行。这里的人要减一半,最迟明年春天,你回头想想要保哪些人,提早告诉我,我替你留。”
  “这事由你来管吗,难不难?”
  “你放心,轻而易举。”
  无论多难的事,他总能迎刃而解。她不过是白操心,点头说:“东小院的青杏和我要好,她没有出彩的技艺,能留吗?她人很好,又老实又勤快,没有一点歪心思。还有梅珍,还有张妈妈、肖妈妈她们……”
  只要是没有恶意的人,她都想保,可是……哪能真的事事如意。
  “你的腿怎么了?”
  都快成老毛病了,站久了就发颤,管不住。
  “我坐一坐。”
  她的腿疼得厉害,一手扶香几,一手扶椅圈,费了点工夫才坐下去。
  他变了脸,恨道:“那毒妇折磨你了?”
  “不不不,没那回事。以往做的活总是动来动去,不觉得累。猛然换件差事,不习惯,等久了腿酸。我看家安就很厉害,站得笔直。”
  “他是糙人,跟你比不得。”他蹲下,手刚挨到她的裙子,立刻缩回去,扭头说,“先捏一捏,我给你拿药油。”
  他背过身去找东西,又问:“怎么不做新裙子?是料子不够,还是没有喜欢的?”
  “有,多着呢,还剩一大堆。你瞧,裤子都是新的。”
  她穿的还是十岁那年发下来的间色裙,长高后接了一截,这会坐下,又短了,露出一小截裤腿。她将裙子往上扯,抬起脚,好叫他看清底下又新又厚的棉裤。
  他一回头就瞧见这个,头又胀得厉害,低声吼:“快放下去,这像什么样子!”
  她赶紧放下腿,把裙子推下去抹平,怯怯地说:“一着急就忘了,对不起。你放心,我在外边不这样。”
  第28章 对付
  有些话,还不到说的时候。
  他不想让她难过,就此揭过,将包袱打好,交给她,再细细叮嘱:“你执意要回去,那我依着你。不过,你要记住:光办事不要好处,她反倒不放心。你想想,一会回去了要做什么?”
  她思索一番,瞪大眼睛答:“太太,大老爷讲学快,我得抽空读……不,不好!重来:太太,在那边站久了头晕,我要歇一歇。那活计,能不能明儿再做?”
  他没夸,皱眉追问:“什么活,你不是管着他的书吗?”
  “擦擦洗洗,小活,不要紧。”
  他不信,看向她的手。
  她将双手握成拳,往袖子里缩,见他盯着不放,豁出去了,把双手摊开伸到他面前。
  发红,食指和小指关节有些红肿,总的来说还好。他却很不满意,铁青着脸说:“你告诉她:方才你跟着我做事,走到了后院门口,瞧见里边有条大黑狗,怪吓人的,不敢靠近。”
  欸?她来了两次,没见过狗,以老爷这样的性子,不会养猛犬做宠。
  这是要做局了?
  她热血沸腾,扬眉答应:“好!”
  “你告诉她我对你和气,送了你这些。她指定想要翻看霸占,你打算怎样应对?”
  她想了想,认真答:“先迟疑,不情愿,告诉她我不知道里边有什么。她执意要看,再‘不得不’递出去。”
  “没错!对付多疑的人,就该如此。勾得她心痒痒,叫她多落几次空,帮她戒了那贼心思。”
  她抱着包袱,憋住笑,连连点头。
  他仍旧不放心,再走一步安全棋:“一会我领你进屋,到老爷跟前打个照面。有赏不要推辞,高高兴兴接着。”
  “好!”
  这几天她跟来跟去,没有进过屋,大老爷还不知道外边站着的人是她呢。
  他老人家还记得她这傻丫头吗?
  他适时地解释一句:“早些时候,老爷还念着你,常在信里问一问。那廖家正是个混球,两头瞒,把该你的赏赐也克扣了。”
  原来如此。
  老爷要办的大事多,要见的大人物也多,哪能时刻惦记她这个小丫头,这其中,必定有他的功劳。
  那几年他人走远了,心还在这呢。
  有了这层意思,她心里甜滋滋的,对那家正恨不起来,横竖没人照看,她也活好了。
  他先走了出去,嘱咐她在里边抹好药油再出来。
  她将衣裳整理好,用帕子来回擦手,正要问他味大不大,嘴张到一半又闭上。
  他不在外间,走到了院门那边,正和人说着什么。他身形高大,遮挡了那位,从她这望过去,只能看到一角胳膊。
  樱草色,鲜亮有光泽,应当是绸的。
  老爷这院里还有年轻女眷吗?
  他们在说什么?
  离得远,她只听见他说“不必,多谢”,她不敢走出去瞧,藏在帘子后静静地等着。片刻后,那条胳膊消失,他转身回来。
  她等着他先说话,他似乎没了兴致,朝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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