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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喊话的他先动起来,装成老跛,扶着墙,一瘸一拐往工房去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犯了愁:他的屁股,到底疼不疼啊?
  他强她也强,隔日天一黑,又偷偷带着煮鸡蛋过来看他。
  不是什么乔妈妈给的吧?有些人贪心,给两个鸡蛋,就敢要两条命的回报。
  鸡蛋捂在袄子里,热气散不出去,这会还烫手。她将它们丢在桌子上,双手合捧,用力朝手心吹气,还不忘提醒他:“等等,别烫着嘴。”
  “哪来的?”
  “梅珍带来的,说是小柔儿给干爹的孝敬。你笑了,真好!”
  他摸了一把脸,就像当年她不知道在哭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搓搓手,兴冲冲地说:“初八和十五他们要去寺里,我不去,趁人少,想法子弄点肉来给你补补。这府里不买肉,外边屠户都不杀猪了,听说要五六天才能买上肉。梅珍说今年买猪仔的人也少,想是担心养成了也难卖出去,有人托她家周有才打听府里缺不缺人手。”
  老实人也学坏了,在船上吃肘子的时候还念着罪过,如今主动提起要偷肉吃。不过,傻还是傻,这样的日子
  佛出家日和佛涅槃日,祈福踏春,不能杀生
  ,谁敢出来卖肉?
  “不用去外头弄,这里边就有。”他说着话,从袄子夹缝里摸出了那卷线。
  红烧锦鲤!
  她急了,抓着他胳膊不放,“不能吃太太的鱼,已经少很多了,再丢一条,她会伤心的!”
  行吧!老好人眼里的大好人,是神圣临凡,只能敬,不能欺。
  他把线又收了进去,老好人居然出了个绝妙的馊主意:“羡云鹤廊下挂着的那只鸟,能吃吗?我在家吃过烧麻雀,很香,不用酱汁腌制就好吃。”
  那是一只金羽
  金翅雀
  ,赵萝
  二老爷,变态赵昽的爹
  从外边带回来送给赵蒲的寿礼,生得好,唱得也好。赵蒲不爱金玉玩器,据说他把别的礼都拒了,单留下了它。赵萝死后,赵蒲越发珍爱它,亲自喂养,常对着它感怀。
  他只见过赵萝一面,不熟。不过,这短命鬼能养出那样一个畜生儿子,就不是什么好鸟。他送的鸟,拿来尝尝确实不错,就算是子债父偿吧!
  “真这么好吃?”
  她强装镇定,用力点头,暗自祈祷:吃了大老爷的鸟,让他伤心,就算是报了仇,别再恨他了。他是主子,我们是下人,恨不起啊!
  “那不等了,今晚就弄来吃,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一动,她才想起她还扣着他胳膊呢,缩回手,又伸出去拉,小声提醒:“夜深了再去,这会人还没睡下。你……你还能翻墙吗?”
  他拿起鸡蛋对敲,三两下剥干净,一个给她,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他吃过鸡蛋,原地起跳,左踩烂脚椅,右蹬破木桌,在这上边借点儿力,这就攀上了房梁。手一荡,腿一勾,轻松翻上房顶,在上边走了两个来回,接连扔下来几样东西。
  她在下边,比他还忙,先清扫鸡蛋壳,再挨个捡这些东西。他翻跃落地,她嘴里的鸡蛋还没吞完。
  她带来的热茶水派上了用场,一人一盅,把塞喉的蛋黄冲了下去。
  “这是哪来的?”
  “本就是我的东西。”
  他们送他来这的时候,只有一个装着旧衣衫的薄木箱,没有别的。
  那就是他翻回去拿了?
  “哇!”
  他清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说:“廖家因战功发迹,府里上下,不论主仆男女,都要习武。我五岁入府,正好从童子功练起,撑筋拔骨,扶本壮元,强内气抗外力。他们下手留了情,那板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再来一百也无妨。”
  她果然惊呼“厉害”。
  他暗自得意,清清嗓,擦着拳头说:“眼下不能动手,你放心,等时机到了,一定为你的小英报仇!”
  眼下赵昽不敢动他,他也不能弄赵昽,到了能走的时候,那就不用再顾忌这顾忌那了。
  混蛋必死!
  她先喜后忧,迟疑道:“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要去,留着命庇护我。我贪生怕死,她……她常叮嘱我要好好活着,想必不愿意见我孤苦无依,我……”
  一盯上眼睛,她就撒不好谎。这会去扯那些道理或计谋,只会让她担心惶恐。他装没听出来,点头应承:“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你在这等等,趁这会巡夜人还未上工,我先去掏鸟。”
  “别!”
  她犯了难,该怎么说呢?
  他一早就猜到了,扒开她抠额头的手,讥笑道:“他为了这事,又恨上了太太,搬去闲野居了?”
  她无奈一叹,垂眸点头。
  她满脸愧疚,他觉得那人更是可恨,咬牙切齿骂:“愚不可及!”
  蠢比坏更害人,若不是这死脑筋护着,赵昽早被收拾了。 他当初怎么会瞎眼瞧上这样的混蛋!
  “你先回去预备佐料,那院里还有只王八,一样炖,一样烧来吃。一鸟一龟,讨个吉利:龟鹤延年。”
  像是故意在骂人。
  算了算了,让他骂吧。只是一回掏两样,动静闹得大,危险啊!
  “我不会弄这个,怪吓人的。先吃鸟,下回再弄龟,好不好?”
  “行!”
  他得让她亲眼见识自个的本事,掏鸟前先拐到八珍房来接人。
  “我笨手笨脚,是拖累……”
  “你才几两肉,放心!上来。”
  她没有做坏事的习惯,不熟练,刚趴上去,又操心起了别的:“会不会连累家安他们?”
  “不会,那鸟一饮一食,都是他亲自动手,从不许别人碰。鸟死了,那是他自己造孽。”
  “鸟会不会吵起来?”
  “它也要睡觉,还要问什么?”
  上了墙,那就是贼身了,她自觉闭紧了嘴。
  春寒料峭,想是怕冷,金翅雀将脑袋藏起来睡,但它的耳朵利得很,即便他的脚步轻不可闻,它依然惊醒,警惕地看过来。
  眼前这人没喂过它,但曾经日日相见,它不害怕,只有疑惑,不惊不叫,先看他,再看他的同伴。
  廊下挂着灯,巧善趴在他背上,几乎和它齐平,能清楚地看到鸟眼。他碰笼子,它没有惊慌,歪着脑袋在期待。
  她有些难受,冒险低语:“轻点抓。”
  他收回手,轻笑道:“你来。别怕,他睡在后院,常头痛,睡前必点安神香。”
  她将手伸进去,轻轻拢住。
  鸟身小小的,暖暖的,小脑袋动个不停,但没有一丝挣扎。
  麻雀总来祸害粮食,赶不尽,只好张网套住。眼前的它没做过坏事,只因弱小,无辜也有罪,和她们没有分别。
  她心口抽痛,不敢再看它。
  “到林子里再放!”
  欸?
  “全是毛,扒起来恼火。为这一口肉,费那么大劲,不值当。”
  她呼吸一乱,他就听出来了。这傻孩子干不来坏事,真要吃了它,往后日日夜夜痛的人里,必定有她。
  他轻叹,又哄:“别哭! ”
  “那你……”
  “失去,逝去,没差别,飞走了,也能让他凄入肝脾。”
  “好!”
  她吸吸鼻子,咬着下唇偷笑。待到翻出了墙,她实在憋不住,将脸贴在他后肩,悄悄地说:“你真好!”
  第39章 发芽了
  傻!
  还祸害人。
  他恨这鼻子太灵,又气它不够灵。她身上热乎,一动就有热气从领口溢出。这女儿香,一会有,一会无,勾得他心思全在这上头,翻墙时看也不看,摸到了老苔,滑溜一把,险些掉下去。
  她的心思也没在这上头,抓着那鸟来蹭他的脸。
  “它身上好暖,你看是不是。这样的话,它飞出去,能活下来吧?这都二月了,照往年,不会再下大雪。”
  鸟毛挠得脸痒痒,幽香撩得他心痒痒。他哪有心思管它的死活,咬着牙含糊答:“嗯。”
  夹道上有巡夜的人,撞上就完了,他们连翻八次墙才出府。街上有更夫,还得躲躲藏藏。
  这么标致的鸟,多的是人惦记,在野林子里放飞,才不会被人随意打了。她怕它冻坏了,用树枝给它垒个窝,把两人的帕子都垫在里边,这才放心。
  这样折腾完再回八珍房,那是又累又饿,她忙着架锅烧水,嘴里不停嘀咕。
  “说什么呢?”
  “啊?”她回神,笑道,“我说做贼好难啊!你先坐坐,我这就煮,面早就和好了,云耳、香菇、豆腐都预备在这,只等下锅炒。这素卤子也好吃的,我也来一碗,最近饿得厉害。对了,那些钱就藏在你那边……”
  她压低了声,以免被人听去。
  他早早地打断:“米面油难道不要钱?你留着,该花的花,不要舍不得。我藏了钱,在搜不走的地方。狡兔都能三窟,人总不能输给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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