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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也好。万一碰上大事,要用了,你自己去拿,就在你那边,很好找。你仔细听好了,就在……”
  “不用,我知道你藏在哪。”
  “真的?”
  “当然。”他笑笑,走过去看她切面,特意问她,“你的手艺不错,我爱吃,将来出去了,还会为我煮吧?”
  她干活的时候特别细致,没工夫多想,点头,接着切。
  身上穿得厚,灶烧得旺,人忙得转。她抬起胳膊蹭汗,他瞧见这一幕,又后悔了,改口说:“这活费劲,叫丫头婆子做吧,不用你。”
  欸?
  她扭头提醒他:“我就是丫头呀!”
  “傻丫头,谁说你是丫头了?”
  她笑嘻嘻地顶嘴:“就你说的!你仔细想想,方才你说了什么?”
  他失笑,拿来笊篱,自己动手捞面,再是端锅倒水。
  她抓着锅铲被挤到一旁等着,锅子干干净净上了灶,他再让开道,放她过来炒卤子。
  “哎呀,应该两个锅一块动,那就能吃上了。”
  “不用,这样才好,这面得散散热,不然烫嘴。”
  他双手同时动筷,翻着两个碗里的面。
  她时不时看一眼,又有话要说:“在我们那,男人不管这些事,饭要送到手里才肯吃,吃完这一碗,拿筷子敲桌,叫女人或孩子再去盛。”
  天知道她在那个家里被欺负了多少回,他撇嘴,恨道:“没用的男人才这样!”
  他一刻薄,眉眼会跳,像要把面前这些人和物都踩在脚下。
  她很爱看,憋住笑,虚心请教:“这话怎么说的?他们说男人在外边辛苦,在家不能再操劳。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才算是好女人。”
  “你想想,碗才多重,女人和孩子都拿得动,就他不行,那不是没用是什么?”
  “嗯,有道理,我听你的!”
  她捧着碗没动,只顾看着他笑。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装凶样子催:“快吃,时候不早了。”
  初六又变了天,灰濛濛的。
  她一有空就到院子里看看天,一怕鸟儿不懂人的事,又飞了回来,二怕它不懂外边的事,不知道躲雨,找不着吃的。
  家岁卯正才来提早饭,行色匆匆,愁眉带眼。午间没人来领,这边派人送过去,连门都不让进,食盒倒是收下了。
  茶饭不思,很好!
  他知道这消息,该高兴了吧?
  八珍房又少了两人,但闲话永远管够:说老爷丢了宝贝,正伤心呢。说赵管事被打断了腿,天天瘫在那睡大觉,活也不干,怕是好不了了。
  梅珍私底下悄悄地问:“老爷是后悔了吗?那么能干的人,就这么废了,以后有他伤心的时候!”
  才不是呢,只心疼他的宝贝鸟。
  巧善摇头,不愿意多说,小声问起小柔儿。
  老太爷走的时候,带走了老姨奶奶,还带走了不少下人:那些家里体面的和有钱的,都抓紧疏通,跟着回京去了。如今各处都冷清,梅珍怕触了霉头被赶出去,不敢再把孩子带过来,把小柔儿也丢回娘家祸害父母。从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不心疼?上工前挤空了奶再出门,一下工就火急火燎往家跑,再熬些米汤凑一凑,勉强够了。
  梅珍说起娃儿滔滔不绝,巧善听得津津有味,两人齐心,没一会就把活干完了。梅珍将掐下来的豆芽根收进小篮子里,借她淋下来的水冲干净手,小声说:“一会我借杆秤回去称一称,近来不怎么长肉,脸小了一圈。”
  巧善自然而然地看向她胸前。
  梅珍收回手,用干燥的手背托着胸脯往上顶,皱眉嫌道:“沉甸甸的,胀得难受,想是她又饿了。隔着这么远,我老听见她在哭,你说怪不怪?”
  “那是你惦记她,想多了。别担心,你爹娘把小老虎养得壮实,也能养好小柔儿。”
  胸前实在难受,趁这会没别人,梅珍悄悄用手腕按了按。
  巧善抬头看看她,再垂头往下看自己,一眼能望到底。她也有烦恼要诉,放下瓢,贴着她,小声问:“我也胀,可是没有啊,只有小揪揪,没有沉甸甸,将来会不会没奶水?”
  梅珍笑到捶墙,见她羞得脸通红,赶紧憋住,好好地安慰:“你那胀,跟我这胀不同,你这是要长啦,是好事。”
  她指着那堆豆芽根,接着说:“它要发芽了,底下根须比豆芽多,都要往里扎,可不就胀了?将来有了孩子,那是结了果,到时就沉甸甸了,你别着急。”
  她算算巧善的年纪,心里一咯登,暗道:这宝贝,急也急不来,愁也愁不来,还是别告诉她的好,省得她睡不着。
  巧善听懂了,安心了,端起竹筛去洗菜。
  梅珍盯着她窄窄瘦瘦的身子,摇头叹气,偷偷着急:孩子饿了,能喂点别的,将来你男人才苦呢。
  菜预备好,梅珍赶紧洗手回家。
  巧善闲不住,把盛杂菌的箩搬到檐下,慢慢拣。
  一道红影晃过,她抬头看过去。
  上青下红,是红英,拎着篮子出去了。
  屋里还有别人,红英是家生子,应当没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就不关她的事。她接着做活,把干菌子按类别拣出来,分装在三个菜篮子里。
  梅珍怕耽误事,喂完奶又往回跑,风风火火赶来,刚进院子就喊:“你这傻孩子,不知道吃东西就算了,连歇一歇都不会。再这么傻,我收拾你啊!”
  屋里的刘嫂子端着瓦罐出来,笑骂:“勤快还不好,好好的孩子,让你给教坏了!”
  傻孩子靠边笑,被喂一口蒸糕,美滋滋地喊“甜”。
  隔一会,梅珍又凑到她身边,鬼鬼祟祟地解腋下扣,摸出一颗温热的丸子,不容分说塞进她嘴里。
  “你这傻孩子,不睡觉也不吃饭,怎么长身子?往后不许操劳,睡不着也去躺一会!”
  巧善嘴小,含着大丸子就说不了话,只能吸溜着口水狂点头。
  外边一圈是糯米粉做的,里边藏着蛋黄。
  蛋黄一咬碎,满口黄,光靠口水刷不净牙缝,别人一眼瞧得出。她用舌头扫了几圈,咬住嘴,赶紧去找水喝。
  红英没头没脑冲进来,胳膊肘带到她。巧善手里的瓷杯一晃,喉咙呛到了,接连咳嗽。梅珍瞧见,当即要骂冒失鬼。
  巧善朝她狂摇头——红英在哭呢。
  梅珍也瞧见了,但不想理会。
  有事说事,能帮就帮。她哭得再厉害,撞到人也有错,看都不看她家巧善,更别说道歉了。
  哼!
  梅珍帮巧善拍完背,心里还是不顺,回头瞪红英。
  刘嫂子受托要照看红英,走过去问了两句。
  红英先是光掉眼泪不说话,被哄得舒服了,才抽抽搭搭诉委屈:她念着往日的恩,特意从家里带了香菇黄花来煨汤,趁热带去探望赵家禾。谁知他非但不领情,反骂了她一通,叫她赶紧滚。
  刘嫂子安慰她如今不是好时机,她哭得更大声了,梗着脖子嚷:“才不是呢!他就是瞧不起我,我不嫌他废,他倒嫌上我了。势利眼,白眼狼,玉露姑娘也去了,他对人客客气气的,只不理我。婶子,你懂什么, 快别说了, 往后我再也不去了!”
  刘嫂子被下了面子,顿觉没意思,丢下她干活去了。
  梅珍不停拿胳膊肘撞巧善,这个呆子仍在发愣,敲不醒。她把人拽到磨子前,巧善总算回了神,扶着磨盘问:“她……她们是……”
  红英抱着木盆气鼓鼓地钻出来,谁也不理,大步去了井边洗干菜。
  离得不远不近,说话声怕是会听见。这边的两人只好闭嘴,专心干活。
  第40章 鸡争鹅斗
  死掉的大人物一生最爱梅花,园子里就种大片的梅,即便那人一辈子没来过几回。
  这算个好事,这时节没人来赏残花,不用伺候,它们不用人打理也能活好。
  钱老三跟着他堂兄走了,看园子的人只剩赵家禾。他从早躺到晚,只在下雨前起来,拿锄头刨两下沟,就算尽了事。
  他都残了废了,偷点懒,在情理之中,就是看不惯也没人管,太太也不让管,任他挺尸。
  陆续有人过来看看,或探望,或打探,他暗自记了数,入夜再教她……
  “……二半如一
  九九歌里除了乘法口诀,还有分数
  ,背完了。”
  他睁开眼坐起来,懒洋洋地夸赞:“一字不差,很好。四七得多少?”
  “二十八。你……”
  “想说就说。”
  她实在憋不住了,蚊子哼似的说:“红英过去看你,哭着回来的。”
  “这红英又是谁?”
  “松柏绿袄,枣红裙子,眼睛大大的,你不记得了吗?她给你送了汤。”
  她总觉着这问话有哪不对,一琢磨就用上牙碾起了下唇。
  他没好气道:“别总磨嘴,越舔越干,过后又要脱皮了。东西买了就要拿来使,别舍不得,该擦的擦,该抹的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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