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也好。”
“今晚我还有事,再辛苦你一回,过后我自己来。”
“客气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小留在门口切烟丝,屋里张麻拐和萧寒正打鼾,桌上的酒还在,菜冷了。
“不是说了不要等嘛,快吃快吃。小留,你也进来,城里有大事,没空管咱们。”
萧寒听声就醒了,把张麻拐拍醒,手掌在脸上一搓,就算洗过了。四人围拢,拿起筷子就吃。
张麻拐抬头,只看一眼便揶揄:“禾爷,才去这么一会,就连吃带洗都弄完了?这可不好,改天我给你带两副腰子,补一补。”
“去你娘的!”
其余几个要笑,瞧见他脸色,立时噤声。
萧寒在桌下踢了张麻拐一脚,抢着说:“这几日鱼米又涨了一成,米就算了,难道河里没鱼了?往年就是赶上过节,也没有这么贵的。昨儿早上,整个东市只有三谷桶,活鱼卖到了二十五,上月初才十二。不单这里,就近几个地方都涨了,快得吓人。”
这河流经几个县,赵家禾管不了那么宽,但集市上的草动,必定是有风吹来。他将这事记下,再问其它。
“这买卖别做了,分散了去买牲畜,什么划算买什么,不拘哪一样,别漏口风,以免有人囤积居奇。我去过黄阳里,那地方四面环山,少有人去,头一个去那边看看。再到附近找找像它这样的村落,碰上空屋子就买几间,不拘新旧。留个落脚地,万一有事,好退去那避一避。就这些,吃菜吃菜,吃完好好睡一觉,醒了磨刀宰羊,天黑前办好。我只要一只羊一只鹅,剩下的你们分了,各家带回去,到底是过节,后日放罢歇一歇。”
三人齐声应好,小留出去一趟又回来,贴着他小声问:“禾爷,那位姑娘有话要说,要放她出来吗?”
“别搭理,给她一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第53章 旧账新算
这院子不大,统共四间屋子,东屋锁着不让任何人动,西屋锁着女人不让她动,只剩中间。
几个男人喝完酒,凑在一张炕上躺着。
赵家禾睡到一半,被张麻拐的脚臭熏醒,爬起来,去到隔壁,将四方桌拖到墙边,团在上边睡,只是刚闭眼又烦起来。
他娘的,天就要亮了,不够往那边去个来回。
天亮以后,也有难办的事:方才她已有了猜测,逗完人,他就该顺势解释清楚,可那会被她一盯就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扯了谎。往后要怎么说?
这事办得太糊涂了!
院中有马有狗,还有羊跟鹅,大清早就热热闹闹。
小留打着哈欠伺候它们,一回头,吓出一哆嗦。
“你怎么……出来了?”
“小哥,方才你忘了关门,我只在这走走,绝不乱跑。”
小留懊悔不已,不放心,指着那屋说:“你快回去,禾爷说了,你要老实待在那。”
朝颜笑道:“我是禾爷买回来的丫头,总躺着也不是个事。他披星戴月赶回来,必定劳累了。小哥,我原先也是伺候人的,这些活都会做。我只去灶房烧水,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你看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留不好拖拽一个姑娘家,见劝不动,只好一步不离地跟上。
朝颜不往米缸油盐坛子那瞧,只守着这半边。确实是个干活的人,刷锅洗盆,添柴烧水,拿抹布擦干净面盆架,再摘下洗脸的布巾反覆搓洗,正好水烧得差不多了,盛上大半盆便往屋里去。
“别!我来我来。”
小留喊迟了,门已推开,两个大汉斜躺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并没有赵家禾。
小留忙说:“你瞧,禾爷不在这,他们是我兄长,不用你管。姑娘,你赶紧回去吧。”
朝颜后退,把盆放地上,拉上门,重新端起水,去了隔壁那间。
“诶诶诶……你别!”
人已经进去了,也不用他扑上去阻拦。赵家禾历来浅睡,翻身坐起,脚一踢一挑,盆里的水朝着她泼去,从脸浇到脚。
这样对个好心的姑娘家,小留都看不过眼,嗫嚅过后,见禾爷铁青着脸,气还没消,便先认了错:“禾爷,这事怪我,是我送完茶水忘了锁门。这姑娘是好意,想帮忙而已,没有……”
朝颜不恼不哭,款款福身,“禾爷,不是他的错,是我擅作主张出来了。”
赵家禾眼里没她,盯着小留教训:“我是怎么教你的?早告诉过你:女人比老虎难缠,你呀,又掉以轻心。那锁是她撬的,错却到了你身上,你还万分愧疚,心疼她淋湿一身会着凉,是不是?”
是!
小留又惊又臊,不敢再瞟那位,垂头退到墙边。
“你先出去,门不用关,让这位王姨娘吹吹风,冷静冷静,说不定能想起自个是谁。”
小留急忙跑出去,待在牲口棚那等着。
“少观,我不是……”朝颜将袖子推上去,露出肘窝上方鲜红的守宫砂,泫然欲泣道,“我守着它,守着你我的承诺,从来没变过。”
“嗤……你不知道守宫一说纯属胡说八道?《本草》早有定论,为人切不可自大,多读点书吧。”
朝颜放下袖子,任它滴水,不拧不甩,站定了,抬头看着他,柔声道:“你不信不要紧,我信的,它在,你就在。少观,再过多少年,我也不会忘了你。我来了这几日,时常念着你,一直在等你。他们都劝我丢开手,说你有了相好的姑娘,我心里难过,但我能体谅。命运弄人,你我各奔东西,日子艰难,找个人彼此扶持照应 ,是极好的事。我不会生气,只有感激,愿意与她……”
“滚你娘的蛋,凭你也配?”他抓着桌沿一把跳下来,拍了拍手心粘到的木屑,大步越过她,走到窗边,望向南方,讥笑道,“我信你还是完璧,廖秉钧大
秉钧:执政。名字取大了,一门武将,打仗的时候是臂膀,不打仗的时候就是痔疮。
仇未报,舍不得破了童子身,才留你到现在。少拿来充贞洁,你是不是烈女,我心里有数。”
“他这名字惹了祸,留不得,已改名灵钧。少观,你误会了我,也误会了他,他收留我,是为了保全……”
“这山歌,留到那位好人面前再唱,我只信我看到的。谁准你动这些东西了!我家巧善不爱穿,那也轮不到你去翻。为奴为婢,手脚不干净是大忌,念在初犯,只让你吃个教训,再有下回,扭你去见官!”
朝颜并不信他的冷酷无情,真不在意,怎么会花大价钱买下她?他心里有气,这都是该她受的,下错了注,输了不冤,想捞回本,光懊悔无用,下点工夫盘活下一局就是了。
“好,我记住了。你先歇一歇,我再去打水。”
“免了,我无福消受。买你回来,只因兄弟几个过得糙,缺个打杂的丫头,你要有心报答,好生伺候他们。”
他大步出去,拧下杂房的锁头,摸出铁针捅一阵,将它复原,扔给呆立的小留,没好气道:“你玩不过她,拿铁链子拴上,钥匙扔到马粪里。下回再犯糊涂,摸着粪闻一闻,不够就吃两口,记住这恶心,就能长记性了。她只会三脚猫功夫,但擅机括,还会扮可怜,你长点脑子,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我记住了。禾爷,酒糟一早送到了,要不要掺红糖?”
“你当我坐月子呢?”
屋里张麻拐哄笑,萧寒勒紧他脖子,高声道:“给我也来一碗,掺鸡蛋,热热的吃下去,大补特补!”
赵家禾愁得不行,笑不出来,隔着窗子吆喝他:“西屋那个,往后改叫梅香。你屋里不是缺女人吗?瞧得上就领回去。”
“不敢不敢,配不上。老母亲替我作主,相了门亲事,只差过礼了。”
“恭喜!那一会这事,你别去了,我跟麻拐走一趟,回头你闲了再去对个账……等等,你那算盘拿来我看看。”
萧家祖上辉煌过,兴衰两轮,传下来的东西,除了单薄的香火,就只剩这碧玉算盘。
这本是萧寒姑奶奶的嫁妆,在萧家败落后,特意转送给侄孙做传家。这东西一代代往下递,传了上百年,竟然挑不出一丝毛病,足见珍爱。
他心痒痒,但看过还得还回去,让她知道他敢抢传家之宝,怕是要气到吃不下饭了。
“照这个做,要多少工期?”
“这东西就是个念想,不耐用,也不顺手。一用劲就容易磕碎,拿给姑娘家,练的是娴雅,不是本事。南巷有家铺子卖上好的楠木算盘,长的短的,圆的方的,就连七档九档的都有,小巧精致,带着方便。珠子有肥有瘪,尺寸有大有小,你可着她的手去买,那才叫好呢。”
巧了不是,他在船上抓过她的手,只有他的半个大。
赵家禾便追着问地方,贴个络腮胡,赶早买了,再去办事。
巧善正惦记着它,午间送一趟山甜菜汤,太太正写字,放下笔,不忙喝汤,先叮嘱:“那两本书有用,你留着慢慢读,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