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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他憋得住,赵昕忍不了,早到了门外,瞥见屋里人正放下笔,见她如此悠闲,心中更是不忿,干脆不往西间去了。她直接迈进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有带何参将印鉴的书信,你拿过去,他们自然认得。”
  赵家禾越过她,看向巧善。
  巧善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交汇过,她略点头,将字帖和砚台往边上挪,腾出半张桌子,再请赵昕坐。
  赵昕没有坐下,回头下令:“关门!”
  赵家禾关了门,大步走到两人中间,将巧善挡住,站定不动,冷声问赵昕:“东西在哪?这会拿出来,我早些去送,今晚你能赶上吃团圆饭。”
  赵昕摸上腰带。
  赵家禾转身避着不看,却听身后人说:“你不在的时候,她想逼死我,好取而代之,冒名顶替我嫁进去。家禾,你拿着它,勒死这贱人,我这就告诉你东西在哪。”
  他早已转身,嘴角带笑,望着面前这个死人。
  巧善听到前半句就站了起来,及时拽住衣衫阻拦他,耐心等到她说完,才问:“赵昕,你为何心心念念要伤我杀我?”
  赵昕不理会她,只说:“赵家禾,你动不动手?”
  赵家禾抬手,但没伸出来接,掏出帕子,不紧不慢地往手上缠。粗布帕子,硕大一张,能将手包严实了,保证不弄脏。
  巧善还在后边拽,他便没有急着动手,只隔着手帕挑起了那条脏玩意。与此同时,赵昕给了他一堆承诺,难为她居然知道募兵和荐士的差别,将如何引荐、提拔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一伸腿迈进去,辉煌腾达便指日可待。
  巧善再问一次:“你再仔细想想,真的要杀我?”
  赵昕见赵家禾眉目舒展,显然是拿定了主意,便冷眼看她,答道:“我也是为你好。他要入营搏前程,你一个柔弱妇人,举目无亲……”
  赵家禾侧转,对巧善说:“你转过身去。”
  勒杀自然是从后方更顺手。赵昕立刻上前,接着说:“哪里都不缺懒汉赖汉,到时候谁都能上门欺负,早些去了,能少受些苦……”
  赵昕说不下去了——王巧善转过了身,他也在这时转了回来,如闪电般瞬间掐住了她。
  她拚命扒拉捶打,都无济于事,钳在喉咙上的手,越来越紧。
  巧善听着这些让人沉闷难受的咕噜声,见她两眼角都在往下淌泪,终是不忍,抬手搭在他胳膊上,沉痛道:“算了。”
  他迟疑片刻,又下狠劲捏了两下,才把赵昕丢开,哼笑道:“要喊救命就大点声,多招呼些人来,有了见证,我们抓捕逃犯的功劳才扎实。”
  赵昕摸着重获自由的脖子,只是哭,并没有喊。
  巧善蹲下来,望着她,缓缓说:“你受了苦,本是可怜,可你不该因为自己难受,就不叫别人好过。留你一命,不是我滥好心,也不是害怕。我见过杀人的场面,大老爷是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没有一处好的皮肉,我用针线慢慢地把它们缝起来。炸药就绑在他腰上,五脏六腑碎成了糊,我拆了只牛皮灯笼帮他补好了肚子,把那些碎渣都兜了回去。”
  她用手指摸过赵昕的眉眼,指尖沿着鬓角往上划,接着说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像你这样好的容貌,从这里揭皮最好,绷紧一点再缝,能叫杏眼变凤眼,更合你的性子。噢,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杀你。一是看在太太的面上,你是她疼爱牵挂的人,她对我们极好,我们要报恩。二是我们讲公道:你是闺阁小姐,一直捂在房里,赵家垮了,那是爷们造的孽,你没使过坏,却要跟着遭罪,我看这不公平。三……赵昕,你真的要看着我去死吗?我以为你只是想拿它刺探家禾忠不忠心,并不是真心想要人命。”
  赵昕涕泪横流,哑着嗓子哭诉:“我我……我只想给你个教训,他一动手,我就会叫停。我恨着你,又嫉妒你。你本该是个可怜虫,卑躬屈膝由着我使唤,可你……你怎么能过得这么快活?这些日子,我没日没夜地哭,多少次想过要寻死,又怕死。我寒心酸鼻的时刻,你却眉开眼笑,甜甜蜜蜜地回头去看他,他眼里也只有你。我一听到四周有动静便魂飞胆裂,你却无时无刻不在欢喜,我看到……他偷亲你。这世道怎么这样不公?”
  她哀怨地重叹,接着埋怨:“同姓赵,同在一座院子里长大,赵昉不用受罪,仍旧能做千金小姐。有徐家背书,时势再差,她也能嫁个读书人,兴许将来还能做官太太。凭什么啊!她真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就欺负我,事事要踩我一头。太太病了,我心疼,从早到晚抄经祈福,转头就被她冒领了功劳。只因她娘是老货身边伺候过的,身份就高贵起来,成了心尖尖上的人。明明是我更刻苦,老妖婆不夸我就算了,非要骂我天生的狐媚子,一肚子心机,下流无耻。我孝顺,说我是哈巴狗;我冷淡些,又成了中山狼;不争不抢,是软骨头;我争点气,压赵昉一头,就成了老东西的眼中钉。你叫我怎么做? ”
  巧善由着她发泄,等她喊完了才解释:“太太没有偏袒,已是尽力而为,她也有苦衷。”
  谁奸谁恶,赵昕心知肚明,她受不了这些痛苦,怪老天无用,只好怨这个恨那个。
  她羞愧难当,捂着脸痛哭。
  赵家禾不耐烦听这些,早早地捂了耳朵,等到清静了,走到她旁边,用脚踢她,冷声催促:“交不交?再耽误老子的事,我弄死你。”
  赵昕惊得一哆嗦,直往巧善怀里躲。
  巧善哭笑不得。
  赵家禾更烦这混蛋了,朝她挥拳头。她畏畏缩缩,巧善察觉她往腰带上瞟了一眼,懂了,仰头告诉他:“就在那腰带里。”
  “对对对!”赵昕嚷完,又往巧善身上挨。
  这人受过不少苦,但同样没有怜悯心。被人针对,转头又欺凌别人。不算大奸大恶,但绝不是什么好人。
  巧善不愿意搂她,赶忙说:“你干娘就是你亲娘,不然不会这么疼你。你记不记得她的模样?比对一番。”
  赵家人的鼻子都不高,赵昕的鼻子却十分漂亮,极有可能是像了亲生母亲。
  她一伸手去摸鼻子,赵昕心有余悸,生怕她要揭自个的“面皮”,立马往远处爬,慌慌张张说:“我也怀疑过,可是……她是别人家正经的夫人,一问就会得罪。”
  “是这么个理,你不用问,心里知道就是了。我看她是真心疼爱你,想补偿你,因此你不要担忧去了何家会不好过。赵小姐,我们帮了你,你认不认?”
  赵家禾不想看她受气,急道:“不用跟她说这些!你去歇着,我来弄。”
  “家禾……”
  她歪着头看过来,赵家禾老实了,在凳子上坐好,安安分分用匕首挑腰带。
  赵昕解了心结,再没看过赵家禾一眼,一直望着她,真心实意说:“我认,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巧善想了想,垂眸道:“赵昽早就跑了,你知道吧?”
  赵昕点头,恨道:“那就是个混球,缩头乌龟,最该死的就是他!”
  “这话没错,我们想杀他,但找不着人。”
  “他在这里?”
  “十有八九。”
  “好,我找干娘打听。”
  巧善见她有了诚意,心下放松,笑道:“那倒不用,只要有人来接你,我们就能悄悄地跟过去,自己找。你只要做一件事:不要提起见过我们。对你,对我们,都好。”
  赵昕听明白了,捂着眼睛说:“你果然是真心替我着想,是我错怪了你。巧善,你真好,方才你说的那些话,说到了我心里。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
  她哇哇大哭,一会感激,一会感慨。
  他娘的,不是要以心相许吧?
  赵家禾坐不住了,恨道:“她是我娘子,轮不到你来夸,滚一边去。”
  赵昕又哭了,凄凄惨惨地看着巧善,向她求助。
  腰带里藏着的何夫人端午寄出的信,头一句就是嘱咐她妥善保管,信中点了几处分布在各处的铺子,另写了一些与何家有往来的人,末尾盖了何参将的印信。
  赵家禾把信裁成上下两截,带地名人名的留给赵昕,叫她另写了一张字条:莲子百合,一日一斤。
  他当着赵昕的面,把匕首交到巧善手里,撇嘴道:“她要是不老实,扎她个横切莲藕。”
  巧善没接,笑着应答:“不用,我有刀,她没力气,轻易就能按住。你拿着它,以防万一。”
  她从那一摞黄麻纸下摸出小菜刀,当着赵昕的面为它穿上刀套,笑眯眯地别在腰后。
  赵昕震惊又后怕,守着她追问:“你当真杀过人?”
  还没有,快了。
  巧善含糊唔了一声。赵昕又问她:“你不恨我吗?”
  厌烦,但还不到恨的份上。
  “这世道,谁活着都不易,何苦再为难。等你有余力的时候,看见谁不好,也帮扶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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