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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你有时也这样啊!
  她不好意思坦白自己爱听人胡说,只能劝:“你放心,我分得清顽话劣话。他还小,爱笑爱闹是常情。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多点动静,也好。”
  他听得很不是滋味,酸溜溜地说:“他比你还大,一点都不稳重。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老跟着你,算怎么一回事。”
  “没有的,你不要多想。他只在门外说话,平常待我客客气气。人很和善,戏也唱得好。”
  “我也会唱!”
  “真的?”
  真的……不会。
  他轻咳两声,到底没底气,心里清楚藏拙比献丑好,于是先拖延:“嗓子累着了,歇几日就唱给你听。”
  她满怀期待应道:“好!唱什么都行,热热闹闹就好玩。他年纪小,嗓子清,能唱旦角。你的嗓音不同,是唱花脸吗?”
  花脸容不容易?
  他厌烦那些纠纠缠缠的故事,听不进嗯啊咿呀,武生会的那些他也会,嫌听戏吵耳朵,赶上这样的事,总是提早躲开。他从没留过心,哪里知道怎么挑,这会只能硬着头皮答是。
  没了书挡着,搂腰才有滋味。他怕她发现他暗地里的龌龊,不敢搂紧了,自觉往外退,又喜又愁地哄:“睡吧,明儿上街逛逛去,给家里添置些东西。”
  “要买布。”
  “好!”
  “还有砂锅,炖菜用。”
  “买!”
  “我再想想。”
  “不着急,睡觉,睡觉。”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哑,还真是累坏了。她乖乖地闭上眼,说了最后一个:“还有窗纸。”
  “嗯……”
  隔日一早,哑巴又来了,还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妹妹。他怕人嫌弃妹妹是再嫁的身份,着急比划了半天,想求情。他老婆胆小,支支吾吾说了几个字就不吭声了。妹妹不想兄嫂为难,很直白地报了身份:寡妇再嫁,要是主人家嫌弃不好,她没话说,这就走,只求别责怪她哥哥嫂嫂。
  赵家禾急着去办事,没听完就摆了手,叫她们看着打扫。
  三人如释重负,分头干活。
  赵家禾拉着哑巴说了几句,回屋立好新契,叫巧善在新旧两契上都按个手印。她留在家歇着,他和哑巴去寻访邻里亲戚,把问贴
  买卖房屋,为了避免其它利益纠纷,需要邻居亲戚佐证产权归卖家独有,带上这个问贴才能正式交易。
  做好。
  在他还是赵家管事时,出钱买了两处宅子,都记在哑巴名下,一处送给他安家,一处留着自己住。两人再立一封借钱的契约:哑巴找他借钱买房,将来还不上这二百两,就用这屋抵欠账。因此这回屋主换人,不用再额外花钱,以契换契即可。
  哑巴白得一份产业,平日里还能领看屋子的工钱,感恩戴德,连带他家的人也将巧善看作神天菩萨,问什么答什么。
  巧善不愿意哑巴哑巴地叫,听着不尊重,先问到了姓名,再是不解他们早上为何那样担忧。
  胡三妹苦涩一笑,垂头答:“我好手好脚,不愿意吃白饭,想出来干活。可是在他们眼里,寡妇再嫁是大罪,出来做工更是罪上加罪,上哪都被嫌弃。哥嫂说老爷太太是好人,才想着带我来试试。”
  巧善糊涂了,小声解释:“我们不是老爷太太,叫我巧善就使得。方才你是说,这里的人觉得勤快也不对?”
  胡嫂子怕她生妹子的气,语无伦次嗫嚅:“失节,不贞,就这些词……那群读书人,在门上贴条子,说这样不好。乡邻不敢得罪他们,只好跟着起哄。太太,您别恼,妹子是为了两个外甥,不得已才才才……阿木是好人,对孩子好,对她也好,妹子嫁给他,我们放心。”
  她说得乱,但巧善听明白了,气道:“怎么这样!我没听说过不许再嫁呀。朝廷都不管,关他们什么事!”
  胡三妹心酸,听见这话,险些哭出来,吸着鼻子说:“死鬼跟他们是同窗,去了学堂,花钱如流水,没读进去几句书,只学会了吃喝玩乐,死在花船上。家婆怜惜我,也心疼孩子,叫我不要死守,趁早找个人扶持。过了孝期,她替我预备了嫁妆,人也是她帮我挑的,我许诺会替她养老才拜别,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做错了!妓子从良,他们写诗作赋,传为佳话。人家是烈女,我却成了不守妇道,不知道是哪本书上的道理?”
  “这不是你的错,全是那些人混账!”
  吃过午饭,家禾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把新结的宅契交给她收好,他忙着拆信。
  “怎么这上头是我的名字?”
  “我这个赵业,不定靠得住,还是你的巧善稳妥。”
  “那那……传出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这屋主要把我轰出去,可怜我赤胆忠心……”
  抽空练了半个时辰,只学会两三句唱词,可惜一开腔就露了怯。
  好在她被别的心事缠住,没听出来他是在唱,耐心等到他看完了信,赶忙把先前听来的事说了。
  “别气着身子,今晚有空,我去会会这些多嘴驴。”
  她一听就乐了,扒着他胳膊问:“我能去吗?”
  “能!”
  整治人的手段有许多,他用了最快最好玩的:等到半夜人都睡下了,放一把小火,尖着嗓子嚷一句“走水了”,等这些窝囊废跑出去,再将院门闩上,把衣衫全搜罗出来,丢在火里。
  火堆四周没有物件,只烧这些料子。书院的杂役来得也快,撞开门,打水来浇灭,但衣衫这东西,不用烧尽也算毁了。
  走水是大事,烧完这家,还会连累东西两头。官衙要管,前后左右的邻里都惶惶不安,也要过来查看。
  一院子的读书人,凑不齐一套外衫,只能穿着中衣被问话,被围观,体面全烧光了。
  他手里有唐家回过来的信,说是老太太身子不好,赵西辞回去侍疾,顺带主持祭祖,七月十八启程回岵州。他可以留在康平县等着,以免两头错过。
  这就更好了,能多歇几日。里边有胡家姑嫂陪着,门外还有在镖局请来的人看着,他能安心出门。哑巴熟路,领着他一条街一条街地逛,专打听那些已经关店的铺子,花钱买回来一堆旧年旧账,拿给她核算,再一起商量什么买卖不能做,什么买卖好做。
  忙起来,日子过得飞快,这就到了十五。两人没指着靠佛祖菩萨逆天改命,这水陆法会,去寺里拜拜,供奉些吃食,也算是善信。
  一篮子米糕和蔬果,另一篮装着香烛和河灯,这就够了。
  寺里人多,堵得走不动道,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大殿,匆匆一拜就得为后来的人腾地方。
  有个善心的婆婆提醒她早些去占座,以免一会吃不到斋食。
  怪不得个个匆忙。
  她失笑,不愿意去那呆坐着等饭吃,跟他一块去找辖神殿。
  没找着辖神殿,普门殿挤不进去,人太多,吵得脑仁疼,便绕去后小院里歇脚。
  这里旧得不成样子,因此冷冷清清。碑上刻着“心怀慈悲,善待万物, 福报自来”,掉了不少的漆,斑驳不堪。小时候常去的崦嵫庙里也有这句,她走过去,对着碑,诚心诚意念了两遍。
  假山池子快要枯了,两人围着它转,赌里边还能不能找到小鱼。他突然停下来,拉住她往假山后带。
  他神色凝重,不像是要胡闹。
  她乖乖地蹲下,仔细聆听四周。
  即便她没学过武功,也听得到那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喧哗。
  又要出事了?
  不用他答,痛哭声,慌乱尖叫声不断,不断地涌来。
  他贴着她耳朵说:“你放心,再奸再恶的人,也不敢轻易在佛祖面前造次,只是将人锁起来,没有动手。”
  是谁,要做什么?特意挑了今日下手,图谋不小。
  他也不清楚底细,不好胡诌,随手捡了一根干枝在泥上画地图,先将沿河那几个县连成线,圈出经过事的地方,征兵之处再另行标记。
  从南到了中,从东在往西扩,不管这里边究竟是几伙人,战就是战,乱就是乱,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没分别。
  哪里都不太平,那溯州还能去吗?
  躁动声渐渐止了,只剩了粗重骇人的威吓声。
  不断有大殿被关闭,这样的实榻门,体大质重,关起来又响又沉,仿佛一记重锤,直敲在人心头。
  再待下去,迟早会被人翻到关起来。
  他示意她趴上来,趁早从后墙走。
  寺里有重兵看押,寺外也有人看守,他贴墙听了好一会,才挑中空隙翻出去,立刻往后山奔,绕远道回城。
  “他们怎么办?”
  “我们去报官,就算是帮了他们。”
  “对!”
  然而城里也不好,他们往城里跑,城里也有侥幸逃出来的人往山上冲。
  他问了是怎么回事,没人答,好不容易逮着个实在跑不动瘫软在地的,这人只说上一句杀人啦,就把自己说怕了,不敢再耽误,翻爬起来,接着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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