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故在他们看来,詹治同即便是都护府派来的,可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所以他说的话就显不出任何分量。
反而有一些坚爪部落的人可能还会以詹治同的“武力”去衡量都护府,从而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毕竟在蛮人看来,他就是都护府的“高层”
当然,真正决定是坚爪部落的动向的是祭祀和大酋首,他们不会这么蠢。所以张御认为,这个部落的北移,很可能是一种试探。
就像荒原上的异怪在遇到不明身份的猎物之前,总要先试探几次,在确定了对自己的威胁程度之后,才会决定是上去撕咬还是躲避退缩。
当然,还不排除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坚爪部落背后或有不怀好意的人在推动。
对付坚爪部落的人他有一定的经验,可要是这些人存在,那就要小心为上了。
在晓山镇上召齐所有人手后,张御就翻身上马,就冒着大雨往旦河方向而去。
此时他的身后跟随着二十余人,其中有玄府派出的粟筑和他带来的两名弟子,学宫派出的六名协助他的人手,剩下则都是晓山镇提供的民兵卫队。
学宫诸人之中,有一名伍姓师教身份最高,其人是专门负责书面记录的。
尽管他听不懂坚爪部落的语言,但却可以将张御说过和翻译过来的话送回去,这不但方便学宫和都堂了解情况,同样也是评判节使功过的佐证。
其实詹治同身边也同样有这么一人,但是其人亦被扣留住了,后来探望的人更是没能出来,要不是这样,学宫对后面事情的了解也不至于这么模糊和被动。
经过了七八个夏时的奔波,他们来到了位于旦河中游沐曦镇,并出示了节使符令,要求镇里安排船只,送他们前往下游。
镇里不敢怠慢,立刻调了来了船只,他们于夜半时分登上船,然后乘风张帆,顺流而下,到快要接近天明的到达了广遥镇。
此镇位于都护府敞原北端,也是这片荒原上最大的城镇,镇中大约有一万两千人口,由于常年面对敞原上的蛮人,民风十分彪悍。
镇长听说都护府又有节使到了,连忙出迎,不过看到张御随行之人不多,并且没有任何仪仗,不禁生出了许多疑虑。可他当看到张御相貌时,心中之疑顿去,立时招呼进来,并命人备上热茶热汤和各色食品。
张御与他谈话之后才知道,坚爪部落的许多前哨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广遥镇尽管拥数量可观的火铳火炮,足以对付敞原上的一般小部落,但是绝对是挡不住拥有庞大祭祀群的坚爪部落的,更不用说,这个部落还有异神的存在。
张御没有在此停下休息,他撑着伞,直接来到城头之上,这个时候,他胸前的斗篷缝隙里一动,自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左右上下。
他伸手揉了一下,这头小豹猫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对危险的感觉十分敏锐,所以这次他也是一并带上了。
自从出发后,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粟筑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正如他自己所言,此行只为护持张御而来,其余事情不会去多理会。
张御此时目注前方,凭借过人的眼力很快辨认出来,大约数里远的地方,有几个蛮人躲在一个木棚子下面,也正打量着这里,并且冲着城墙指指点点,时不时还低声交谈着什么。
从打扮上看,可以肯定其中一个是坚爪部落的哨探,剩下的几个应该是原本生活在荒原上的土著蛮人。
原本这些荒原上的蛮人虽有数万之众,可因为来源于不同部落,彼此又一直互相攻伐,长久以来就是一盘散沙,可是学宫和都堂最担心的,就是坚爪部落到来之后,将他们整合起来,那就是一个大麻烦了。
伍师教这时走了过来,他也看了看前方,只觉那里一片漆黑,再加上大雨瓢泼,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于是道:“张节使,我们天亮再去那里么?”
张御道:“不必等天亮,等镇里安排好了马,我们立刻就出发。”
伍师教请教道:“节使,敢问为何挑在这个时候?”
张御道:“稍晚一些,就是坚爪部落供奉黎明之神的时候,为了迎接黎明之神的到来,这个时候他们不但不会拒绝任何人来访,还会把上门的客人当成贵宾,认为他们会给自己带来运气。”
伍师教露出佩服之色,道:“节使当真知识渊博,学宫早该派你来此的。”
张御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道:“伍师教,劳烦你去把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伍师教一拱手,便就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所有跟随来此的人,包括那些民兵和助役都是到了城头上。
张御转过身来,看着众人道:“我说几句话,稍候就要去往坚爪部落了,不管是在半路上,还是到了其等部落之中,任何人不能提及有关都护府的话题,尽量减少私下交谈,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如果遇到危险,就蹲伏在地,双手抱肩,通常情况下,只要做出这个动作,那就不会受到较大的伤害。”
伍师教道:“节使,可以问下为何不能提及都护府么?”
张御道:“因为坚爪部落是有异神存在的,其在聆听凡人说话时,并不受凡间语言的约束,此举是为了避免诸位泄露都护府的当前实情。”
伍师教一惊,道:“之前詹节使知道这件事么?还有张节使的那些学生知道么?”
张御淡声道:“我在教授学生的时候特意说过这件事,至于詹节使,他自称与坚爪部落的人交流过,想来他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交代过后,他没有再耽搁,就带着所有人下了城墙,然后骑上给他们准备的马匹,从早已推开大门的城门洞中穿行了出去。
镇长站在城头上,默默看着一行人冒着雨雾,向着浓重到化解不开的夜中行去,心中暗暗默祝他们此行顺利。
那个木棚之中,坚爪部落的哨探很快察觉到了马蹄声的到来,他发现来人数目不算少,于是立刻拿出一个闪亮的东西对着后方晃动。
很快,后面有一个接一个闪亮的光点传递下去。
三十余里外,这里有一座坚爪部落千人营地,他们在看到了光点之后,不少人当即放下了祭祀用物,做好了战斗准备。
等了没有多久,他们先是听到隆隆的马蹄声,而后就看见一行人撞破夜色雨幕,出现了营地之外。而策马行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身上忽有一阵灿灿芒光升腾起来,照亮了雨夜和他的身后随从,大片的雨水落下,却从他身旁流淌的光芒中滑落下来,整个人笼罩在了一片氤氲朦胧的光辉之中。
那些蛮人顿时发出一阵阵古怪的惊呼声,目光中露出敬畏之色。
伍师教听到那声音,忍不住道:“节使,他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他们在说‘天夏‘?”
“你没听错。”
张御看着前面的简陋的土著营垒,淡声道:“他们是在说……天夏神明。”
……
……
第六十二章 血阳血羽
坚爪部落并没有与都护府接触过,但是六十年前那一战,在浊潮下复苏的血阳古国却被东廷都护府给生生埋葬了回去。
这一战影响太过深远,不但都护府的格局由此改变,安山北部的土著部落同样也是大受震动。
所以到了后来,就算身处内陆深处,从来没有到过安山以西的蛮人,也是听说过“天夏”这两个字的。
玄修在掌握了“心光”之后,因为那一层近乎神性的光芒,还有那种种凡人无法达到的能力,在土著的眼里向来是等同于神明的。
不过修炼者的心光和那些彩霞一般的灵性光辉却是不一样的,自有着一种独特而纯粹和光亮,这也让土著很简单的把他们同异神区分开来。
张御策马上前,冲着那些围栏附近的蛮人把手中的剑抬了一抬,而后又放了下来,这个是表示友好的意思。
那些守在前方的土著守卫一见,立刻放下了戒备,用且一个个弯下身来,向他表示敬畏和欢迎。
张御并没有进入营地,而是在门前说了一段在伍师教等人听来古怪而复杂的话。
过了一会儿,就自里出来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年老祭祀,头上戴着羽冠,身上穿着牛皮衣,手中抓着一柄系着羽毛和叶带的骨矛,虽然年纪很大,但是身上肌肉饱满,精神旺盛。
张御骑在马上,与其人对话了几句,年老祭祀对他十分客气和恭敬,连连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直跟在张御旁边的粟筑一眼,而后对着营地里面喊了一声。
少时,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模样的人走来,他拍了拍自己胸膛,又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很明显能看出这是示意张御等人跟着他走。
伍师教赶了上来,道:“节使,现在是要去哪里?”
张御道:“去坚爪部落设在敞原上的本营。”
伍师教问道:“节使,我们能顺利见到大酋首么?”
从之前詹治同传回来的消息看,想见大酋首可没那么容易。现在这些土蛮距离广遥镇这么近,他很担心双方爆发冲突。战争一旦开始,那就很难停下了。
张御没有回答,詹治同见不到大酋首,是因为他本身没什么武力,坚爪部落不会真正的平等看待他,之前能够顺利沟通已经算是他有本事了。
而这次他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具备超凡力量,且还是在黎明之前赶来,按坚爪部落的传统,这个时候赶来的人都算是贵客。坚爪部落的大酋首若是这样还不肯见他们,那就是有人在刻意阻碍这件事,那便需要提高警惕了。
在那个高大坚爪战士的引路之下,众人往南行走,此刻雨势暂歇,天色已是渐渐放明,不过天穹上依旧被铅灰色的厚重阴云所占据,而脚下处处水塘,泥泞稀烂无比。
那个坚爪部落的战士却是毫无所觉,好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前面走着,速度居然一点也不慢。
伍师教发现,直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到坚爪部落的人骑乘过任何马匹,敞原上那么多野马,按说找些来不难,或许是还没有掌握驯服马匹的办法?他把这件事暗暗记下。
这么步行了差不多有一个上午之后,那个战士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气势十足的大声喊了一句什么。
伍师教一夜未睡,又在马背上晃荡着行走大半天,此刻也是昏沉沉,听到喊声,忙是打足精神看去,就见前方是一个用荒原上随处可见的石块堆砌起来的简易围垒,大约到胸部的高度,上面插着一面面皮毛制作的旗帜,还有不少土蛮站在石垒后,一支支骨矛斜搁在上面。
整个营垒的范围倒是比较大,足可容纳七八千人,并没有望楼哨塔这种东西。
而在营垒的正中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用木头和泥土堆起来的巨大棚屋,占地颇广,顶上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羽毛,一缕缕的拖下来,看着野蛮而又艳丽。
棚屋旁边还围着着十几个木棚,而在更外面,则是则是大大小小上千个帐篷。
这时他留意到,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却有两个如小丘一般高大,似狼似猿的异怪,此刻正坐在那里吞吃着不知什么东西的血肉,他看见有一个送肉的蛮人也被一起抓了起来,两三下揉捏在一起塞入了口中,胸中不觉一阵恶心。
张御道:“这是‘獴猢’,一种通常只生活安山以西的灵性生物,你们注意不要靠得太近,这东西除了主人谁也不认。”
伍师教连忙点头,又对后面人关照了几声。
那名战士上去与守营垒的交涉了一会儿,就对着他们连连招手。
张御驱马上前,一行人跟着他后面进入营地。
到了营地里,伍师教仔细观察着四周,不过很意外的是,荒原上那些土蛮饮食粪便从来都不会讲究,继而这个坚爪部落却不是这样,他看到了特意挖出了沟渠和排泄用的地坑,上面用盖板盖着,不过仍有很多异味残留。
此时他忽然发现,营地里的那些蛮人见到他们进来后,正在一个个围拢过来,有的甚至就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张御却是视若无睹,骑着马往位于正中位置的那个土垒行去。而本来围挤成一团的野蛮人看着他马匹过来,都是自动分开,但并没有散去,而是就站在两旁这么看着他们。
伍师教也是紧紧跟上,他近距离看着这么多浑身上下充斥着野蛮气息的蛮人,也是有些胆战心惊,斗篷下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
他来时也是怨怪詹治同没办好事,可这个时候才发现,真正来到这种环境中,能做到自如的和这些蛮人交流就不错了,詹治同不但一待月余,还能主动去设法接触大酋首,那是相当有胆气了。
这时有一个中年祭祀走出来,用力推开身边的蛮人,来到前方,弯腰一礼,而后对着张御说了一句什么话,
张御对他点了一下头,那祭祀就引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空地上,其人拿过一根杆子往地上一插,再对他弯腰一躬,说了一短促的话,就离去了。
伍师教道:“节使?这是什么意思?”
张御现在已经习惯了用心湖去感应情绪,方才过来时,感到诸多气息在投照进来,只是绝大部分气息充斥着人性最简单的欲望和情绪,只有少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却与这个部落却是显得格格不入,甚是对他们有着强烈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