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但需注意到是的,这样的章印仅仅只是一枚而已,而用于消耗的章印却是数倍于此,双方之间是极度不平衡的。
就如一根柱子撑起的高楼,本身已是摇摇欲坠,明知有问题,却不想着如何稳固下方,反还往上方继续去增添高度,那注定是要崩塌的。
所以现阶段拥有太多偏向技巧的章印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那样只会过度戕害自身,导致潜力过早耗尽,于未来之路不利。
玄府不知道这一点么?应该也是清楚的。
但其或许认为,修士只要能寻到玄机,困束本身的障碍一去,那么一切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也或许是认为眼前形势紧迫,弟子先拥有护道存身的手段更为重要一些,其他的只能先放一边。
这些其实都有道理。
可他认为,现阶段若是能获得更多用来巩固根本的章印,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在把这些考虑下来后,他心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把东西收拾好,从庐舍出来,再次来偏殿找寻范澜。
范澜笑道:“张师弟可是决定好了?”
他对张御所要选择的道路很感兴趣,一个玄修对此类道路的选择,往往就代表着其人的心性理念。
张御道:“我属意心、意二印。”
范澜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笑道:“我早知张师弟你会如此选择,”他伸手一抹,将案上一封竹册展开,在上面一指,“师弟只需在此写上自身所选之路,我自会将此简呈至事务堂,而后将你所需要的章印赐下。”
张御这时却是站着未动,他合手一揖,道:“御有一事想请范师兄帮衬。”
范澜见他如此,也是把身躯坐直,收起笑容,正色道:“张师弟请说。”
张御道:“御以为,我辈寻的大道之章后,先是种落存我之印,可见修道需以‘存我’为先,之前所修章印固然不差,可却难以补足元气之失,故我想请玄府再予我修身固本的之印。”
范澜听完这番话,不禁连连点头,显然很是赞同,他拍了拍桌案,道:“师弟,你这个想法是正确的,若是根基不固,一株幼苗又如何成为参天大木呢?这一点,白师弟就不如你了。”
他思考片刻,道:“这般吧,你现在这竹册之上落名,你之要求,我自会另行向项师兄言明,以你此回所立下的功劳,想来项师兄是不会拒绝的。”
张御拱手道:“那便劳烦范师兄了。”
他不知这回玄府会否允许他的提请,所以心中已是想好了,假若此事不成,那他就回去设法炼制一种壮元丹药,以后每回战斗之前先行服用,这样就稍稍以弥补损耗。
不过情形比他想象的要好,仅只是一天之后,他就又被范澜寻了过去。
范澜这次的神情很是郑重,脸上全无了平日的轻松笑容,他道:“师弟,项师兄听说了你的想法后,也很是认同,所以赐下了一枚上乘道印,”说到此,他忽然叹了一声,“只我也不知道,这章印给你,到底是对还是错。”
“上乘章印?”
张御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前段日子在安山之外,他与臧殊对话时,就听其说及玄府章印有上下乘之分。
范澜看了看他,道:“你是不是疑惑,玄府既然掌握‘上乘章印’,可却为什么不给你们修习么?”
张御没有说话,臧殊说这是因为亲疏有别,或许有这种原因在,可他觉得,以玄府如今所面对的局势,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缘故。
范澜感叹一声,道:“寻常章印人人可以观读,所需神元也是相差不大,可上乘章印并非如此。越是‘上乘’,所需要填入的神元便越多,且还有半途失败之可能,这就极易耽误人才。故从一开始,所谓上下乘,其实就是难易之分,是不会上来就交给方才入门的弟子的。”
他目视张御,“我没想到项师兄会把这枚章印给你,就算以师弟你的资质,也不见得能将这枚上乘章印观读成功,不过要说固本之印,却无有超脱此枚章印的。且我见师弟心执于此,我等虽不如旧修那般讲究道心,可既然求的是超脱,有时自然也要顺意气而为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向前递来,郑重道:“只是张师弟,你需记着,若是观读此印不成,那便及时停下,莫要太过执着了,免得耽误未来道途。”
张御看了看那只玉匣,正容点首,便走上前去,伸手将之接过。
此时玄府事务堂内,许英有些诧异道:“师兄,你把那枚章印交给他了?”
项淳抚须道:“张师弟认为固守根基才是正道,既然他如此认为,那我便将这枚章印,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了,如此我玄府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许英一挥袖,道:“我却不看好,我东廷玄府成立至今,成此印者不过一两个人而已,且最后还因神元消耗太多无法窥望下一道章。”
项淳看他一眼,道:“左右我们已不指望他能进窥上层道法了,就给他一些可用于提升战力的本事吧。这枚章印便是无法最终修成,期间所得,与他也不无好处。”
许英点头道:“这倒也是。”
项淳这时道:“季师侄如何了?”
许英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道:“季师侄不愧天纵之才,我传了他秘传章法,如今一切顺利,至多一年之内,必可寻到玄机,实则若不是我怕他太过冒进,半载许也足够了。”
项淳惊讶道:“这么快?”
许英自得一笑,道:“那是自然,师兄,我早便说过,季师侄之才,无人可比。”他满是期待道:“等到季师侄道法一成,便可协助玄首,将那些叛逆一一收拾了,使玄府重当年之格局。”
项淳缓缓点头。
张御与范澜告别后,没有再回竹苑精舍,而是带着那只玉匣出了玄府,往学宫中的居处回返。
行在路上,他心中却在思索。
玄府现在对他的修行无疑给予了相当大的支持,恐怕同辈之中除了白擎青外,其余人都没有这种待遇,这或许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才能,所以才另眼看待。
可另一方面,项淳等人又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他什么,像是不太愿意真正接纳他。
这给他的感觉,玄府本身的态度相当割裂,像极了精神分裂。
他摇了摇头,且不管玄府怎么想的,他先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回到居处后,他先逗弄了一会儿“妙丹君”,而后回到书房之内,服下几枚元元丹,便在榻上打坐调息,一个夏时后,他才出了定坐,而后一伸手,就打开了玉匣。
赤色的软绸之上,摆放着两枚玉简,他看了看,就将左边刻有宝云纹的那一枚拿入手中。
……
……
第七十四章 天平之刺
张御心中一起意,唤出了大道玄章,而后就将那玉简往眉心之上一贴。
霎时间,六正之印外俱是浮现出一个章印来,只是比正常的章印稍小一圈。
而随着那玉简之中一同传来的意念,他已是知晓了这枚上乘章印名为“真胎”之印。
其能聚敛内外阴阳,炼气为胎,从此动静诸变皆从此出,也就不必再去消耗体内本元了,而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神异妙用。
此印不但眼、耳、口、鼻、身、意这六个章印都有涉及,甚至其中还要用到心光,而后才能真正观读。可即便到了这一步,也还有失败之可能。
范澜如此郑重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未曾寻到玄机之前,每一个玄修都要慎重考虑自己的神元如何分配,不小心走错一步路,那就可能导致最终无法寻到玄机。
可张御并没有这个顾虑。
这枚章印既然如此难修,那一旦成功,必然会带来相应的好处,所以哪怕他用神元堆,也要把它堆上去。
此时他查看了一下,那三包药骨里面所提供的源能已是差不多吸纳干净了,而这次所积蓄的神元,仅只够他观读一个章印。
他并没有立刻开始“真胎”之印的观读,而是把浑章唤了出来,先是选择了“心湖”之印。
毕竟观读真胎之印的神元,足以观读六枚或六枚以上的章印了,那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积蓄,与其这么坐等,还不如先选择能够立刻帮助到自身的章印。
随着一阵光芒上身,他顿觉一汪心湖在自己身体之中诞生,但与持拿夏剑时稍微有异,好像更具生机,如果说夏剑的心湖冰冷空寂,他的心湖就是静中藏动。
他将夏剑拿了过来,两个心湖浑然无隙的映合在了一起,并能感觉到,无论是感应范围,还是灵锐程度上,都是比之前强出了不少。
他本来猜测,两个心湖或有相互干扰,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应该人与剑较为默契的缘故。
细细体悟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将另一枚玉简拿起,也是往眉心之上一放,须臾间,玄章的“意、身”二印之外,又分别衍生出两个章印。
他看了一下,这两印无不是用于斗战的。
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认为的那样,筑牢根基才是最紧要的,所以他打算下来尽量积蓄神元,先把“真胎”之印完成,再去观读其余。
他估算了一下,从金环上传来的源能加上自身所提聚的神元,差不多要两月时间才能凑足所需。
那么只能慢慢等待了。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练剑看书,蓄养神元。
只是学宫那边仍旧需要他教授坚爪部落语言,好在这个部落现在已经开始学习天夏的语言文字,所以每月只需去两三次便就可以。
倒是幼学这件事因为早就定下了,所以仍需要他操持。因他现在已是转任学正,故也不必天天去,每个月只去满十天就可。余下课业,自然有别的辅教去补足。
这一日,他教授幼学出来,却见一个圆领青衫的年轻文士站在那里,似在等着他,而从其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态来看,此人应该是一个都堂官吏。
其身旁还站着一个役从打扮的人,不过呼吸若有若无,能感觉到其身体里蕴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年轻文士主动对他一拱手,道:“张师教,敝人郭尚,我几次从项主事听到过张君的名字,今日终是见面了。”
张御一听他名讳,便就知道了这人身份,此人是司礼衙署辖下鉴治司的主事,幼学之中有一位名唤郭墨的小童,应该就是他的小儿子。
据他了解,这个人与玄府走得很近。
他抬手还礼,道:“原来是郭衙君。”
郭尚这时一指自己身旁那位役从,道:“这是我的帮手,名唤宣小武。”
那役从正容对张御一抱拳,道:“张师教,你叫我小武就好,你过往做得那些事,我也是非常佩服的。”
张御也是还了一礼,他能看出来,这位宣小武应该就是郭尚的亲信护卫。
郭尚这时略带几分自嘲道:“张师教可别小看了小武,说来我虽是一司长吏,可我也是倚仗了小武,才能安稳苟活到如今。”
小武站在旁边默默不语。
张御看了看他,道:“有人欲对郭衙君不利?”
郭尚神情肃穆了几分,道:“自年前开始,就有一个以‘天平”为号的民间教派,其等信奉某一个不知名的异神,专事刺杀我都护府的官吏,如今已有不少都护府的事务官吏死于其等之手。”
张御忽然想到,数月前他来到瑞光城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份来历不明的小报,上面有写到都护府不少官员受到刺杀,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他道:“这事若是在数月前发生的,那神尉军未曾理会此事么?”
郭尚道:“因为天平教派所有负责刺杀的刺客,大多数都不具备超常力量,所以神尉军便以此借口,拒绝提供帮助。而司寇衙署虽一直在追查,可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小武沉声言道:“这个天平教派在之前的刺杀中,很多人使用的武器都具备一定神异,所以一般护卫很难抵挡。”
张御心思一转,道:“这个天平教派都是由什么人组成的?”
郭尚道:“有安人、有蛮人,甚至还有天夏人。”
张御心念一转,他能够看出,郭尚今天在这里等着他,又特意说及此事,那一定已是经过了玄府同意,所以他直接问道:“郭衙君想要我做什么?”
郭尚合手一揖,诚恳道:“张师教曾经斩杀过夭螈,如今又是一位玄修,所以我与项主事商量了一下,想劳动张师教出面,护得一位要人周全。”
张御道:“不知这位要人身份为何?”
郭尚道:“这位名叫蒋定易,是前任署公姚公府的贴身撰文,而今他有即将担任司吏衙署的从事,我们收到消息,最近天平教派的人盯上了他,且他身边可能有人已被买通,故需一位玄修护持他一段时日。”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御,“而张师教你既是学宫师教,又担任过节使,已是一只脚踏入都堂之人了,你去到薛从事身边的话,丝毫不会引人怀疑。”
张御心中已是有数,玄府和郭尚不单希望他保护好这一位,看来也希望他能找出那个被买通的人,他道:“什么时候?”
郭尚见他同意,非常高兴,毕竟玄府目前再找不出比张御更合适此事的人了,道:“月中合适,那时薛从事已是上任,也就方便为张师教安排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