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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况、余两位长者戴上眼镜,拿过一份份名书仔细看着,每看过一份,就会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讳,落盖自己的名印,而后又传递下去,并给每一人都是过目。
  而接传到手的每一个夏士,在认真看过之后,也都会在上面签名落印。
  待在场二十二名夏士把这些名书轮次看过之后,他们心中对这次选士都已是有了一个明确答案,所有人都是看向况、余二人,等待着两人宣布结果。
  况公撇了一眼余公,道:“你说还是我说?”
  余公一抚须,撇他一眼,道:“都说了这么多话了,这个时候还和我谦让这个干什么?就由你来说吧。”
  况公一点头,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仪容,站了起来,先是对着坐席上方一揖,而后转过身来,道:“我与诸公评议下来,此次选士已有定论。”
  众人不由微微屏息,等待着他说出结果。
  况公目光看向选士席座上的四人,目光最后凝定在张御身上,道:“张君,烦请你上前来。”
  听得此言,徐文岳三人都是神情一阵黯淡,失落不已。
  张御自座上站起,把衣冠稍正,便迈步上前,他沿着那一条宽敞的过道来到诸士之中,并在正朝大议堂主座的位置之上站定。
  况公这时缓缓抬手,双手合起,对他一拱手,正声道:“怀德以为士,抱功以为士,拥名以为士!张师教,今我东廷诸士合议,当承你为天夏之士!愿你不负名德,不负万民!”
  说完之后,对他一揖。
  而此刻两边所有的夏士都是站立起来,双手合起,上身微微前俯,齐齐对他一揖。
  张御站在原地,也是抬袖而起,合手一揖。
  此刻大议堂中,大袖拂飘,玉章清鸣,一眼望去皆是天夏衣冠,天夏之礼,浩荡天夏之风漫扬,思夏之心亦是油然而生。
  看着这一幕,不少人目光复杂。六十年来,都护府中有许多人试图推动都护府自立,然而除了那些真正的颠覆派之外,不少人心中其实一直犹豫不定着。
  杨璎却是看得激动无比,紧紧捏住了小拳头。
  安右廷默默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文岳三人相互看了看,不知为何,这一刻心中却是如释重负。
  余公这时感慨道:“可惜了,有礼无乐,终究缺了一点什么。”
  他不由想起七十七年前,自己授士之时都护府中响起的那浩荡的鼓乐钟鸣,现在钟鼓虽在,可会奏动这些乐器的人现在已经是凑不齐了。
  况公道:“名礼俱在,便失雅乐,也无大碍。”他看向张御,道:“张君,我天夏之士皆有“士之玉印”以为礼凭,稍候当为张君琢磨刻印。”
  余公叹道:“夏士之印需用青玉,这还是当年先人从天夏本土带来的,别处俱无,用到如今,也只有一掌之余了,也仅够张君之用,待张君之后,便再选士,无此为凭,恐也是有名无实了。”
  成为了天夏之士,那便可喊一声“士君”了,不过这民爵除了都护府中必须有详细文录存载外,还要有青玉雕琢的印章做为自身的礼玉。
  这东西只有天夏本土才有,用一点少一点,要不是六十年来常常数载也选不出一个夏士,那早就用完了。
  现在剩下的这一掌青玉,正好够拿来做张御的礼玉,而再下来,都护府虽然也可以选士,可是没这东西,到了天夏本土,那也不会有人承认的。除非是这个人的名声和功绩特别高,天夏礼部才有可能为其补录,但这个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此时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温和一笑,道:“张君之名印,便交由我来雕琢吧,还请你稍候片刻。”
  雕琢青玉也是不简单之事,因为此玉近乎坚不可摧,要在此玉之上用功,自有一套专门的技艺和工具,这些与青玉本身一样,也自在掌握在这些夏士手中。
  张御合手一揖,道:“敢问长者名讳?”
  老者马上回礼道:“老朽怀毅。”
  张御道:“那便劳烦怀公了。”
  怀公笑了一笑,转头对远处文吏言道:“我需借偏殿一用。”
  那文吏马上一欠身,做一个请的手势,道:“怀公还请这边来。”
  怀公随其进入偏殿之中,不多时,便听到里间有铮铮玉鸣之声传出,似泉水叮咚,又似山涧溪流,清润悦耳,回传内外。
  这声息响了大概有半刻之后,怀公才从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捧着一枚用红色绸布托底的青色玉章,到了张御面前,郑重一递,道:“张君,君之礼玉在此,万请收好。”
  张御双手一抬,将青玉之章接过,他拿来观察一下,这青玉质地与寻常美玉不同,色纯无暇,观去是一抹天青之色,摸来清温凝润,上方钮式是一只青蝉,反过来则是朱文印刻,上面有着他自己的名讳及士君缀名。
  他看有片刻,就如此间诸士一般,此玉佩挂在了身上。
  况公等人见他带好玉印,便道:“张君,请回座吧。”
  张御目光一转,便走到左席之上,于稍稍靠后一处早就留空的席座之上站定。
  诸士这时也是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再是正容一礼之后,便齐齐落座下来。
  张御亦是在席座上坐定,从此刻起,到士议结束,他就有了向都护府提出治略、检鉴、规正、废改、举礼等等诸事的权力。
  署公柳奉全这时拿过一份文吏早已写好的文书,他看了下来,见没有什么错漏,便就在上面落名签印,这也算是对今日之事有一个交代和见证了。
  在盖过章后,他把文书又顺手交还给了文吏,便看向大议堂中所有夏士,出声道:“诸公,既已有了选士,那士议自当继续,却不知诸公有何建言?”
  况公这时想了想,回头看向张御,语声客气道:“张君,不知你可有建言么?”
  张御身为夏士,也自有建言之资格,不过通常方才成为夏士的人出于谨慎,是不会提出什么建议的。
  而且一般来说,士议之上诸夏士会对都府提出什么要求,也会在此之前设法与都府简略沟通一下,这样也是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让双方不至于陷入无休止的对抗和争吵之中。
  所以况公也只是出于对张御尊重,这才有此一问。
  然而张御却是没有客气,他点头道:“御确有一事,需向都护府呈请。”
  况公微微一怔。
  张御站了起来,他向前几步,再次来至大议堂的中间过道之上站定,转身面朝上方,抬袖而起,合手一揖,道:“御呈请,重审四年前修文院失火一案!”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翻案
  柳奉全显也没想到张御方才成为夏士,上来就提出谏言,心中也是有些意外,当听到“修文院案”这几个字后,不禁微微皱眉。
  这件事他是听说过的,也隐约知道当时是好像是因为牵扯到了什么,所以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他看向况公,后者却是直视过来,目光极为坚决。
  在张御开口之后,况公和所有的夏士都是意识到,无论怎样,这一次他们都是必须要支持张御的。
  因为夏士讲究的是整体的利益,这不仅是张御第一次提出士谏,还是本次士议上第一个正式建言,他们是绝对要支持下去的。
  柳奉全看了一圈下来,见所有夏士此刻都是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了他们所传递的意思。
  其实,对于这等文修院失火的“小事”,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他在意的是如何维护都护府的秩序,如何稳住都堂,如何平衡好各方,如何让自己的意愿贯彻下去,
  只是张御现在在士议之中当场提出来,那都府就必须要给一个交代了,或者说是给这事情一个定性,绝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含糊过去。
  他沉吟一下,道:“张士君,请你稍待,我当先问明此事来去。”
  张御合手一揖,便回到自己席座之上,重又坐了下去。
  他心里很清楚,修文院这件事情由于牵扯很大,他要是先在诸士之间商量,那由于各方面的掣肘和顾忌,他就算能提出谏言,那就算不会不了了之,那说不定会拖到明年乃至更晚之后。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在第一次士谏之上提出来。一方面没有那么多顾忌,二来所有夏士多半也会选择支持他。
  况公等人虽然选择支持张御,可这件事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他们必须要先弄明白。毕竟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长久都没有来过瑞光了,甚至连修文院被烧这件事都未曾听说。
  几人试着问了一下,自然有旁边的文吏过来解答,言称此事是四年之前修文院遭遇了一把大火,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烧的干干净净。
  余公皱眉道:“老朽记得,士议及以往所有都护府的礼乐之器都是放在修文院的吧?”
  文吏不敢隐瞒,小声道:“回余公,那些礼乐之器……也都是在那把火中被烧了。”
  余公眉头愈深,道:“可我上月来时,在昭堂看到的那些礼乐之器又是怎么回事?”
  文吏低下头,有些尴尬道:“那是后来仿造的。”
  其实这些礼乐之器就是拿来应付一下特别看重这些的传统天夏人的,而且说是仿造,其实也就是外观极像,根本不可能发出原来的音色,只是这些乐器早就没人会演奏了,所以也不怕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余公呵了一声,他追问道:“那么火从何起?是人所为,还是天火自生,结果又是如何处置的?”
  文吏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这件事没有结果,因为查不出是何缘故,所以也没有定论……”
  余公脸上生出怒色,道:“没有结果?怎会没有结果,文修院是何等所在?那是文册存录之地,哪里可能轻忽过去?难怪张君提出此事,那定然是要彻查的!”
  柳奉全此时已是把司寇衙署的卜主事喊到了跟前,详细问询这件事。
  卜主事脸颊圆胖,身材臃肿,细皮嫩肉,看去半点衙署主吏的威严也无,他苦着脸道:“公府,四年前我还是从事,此事与我无关呐……”
  柳奉全根本不想听这些,他沉声道:“卜主事,你司寇衙署内部的事,不必与我说,你只需告诉我,这件事能查否?”
  卜主事拿出手帕,额头上的擦了擦汗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还是不查的好……”
  柳奉全一皱眉,道:“为什么?”
  卜主事犹疑片刻,才道:“这件事与神尉军有关,当时梅主事在得知之后,便不敢查下去,还命人把所有查到的东西都是封存入档了。”
  “神尉军?”
  柳奉全哼了一声,道:“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烧文修院么?”
  这是他最为不解的事,神尉军就是一个纯粹的武力组织,和文事从来扯不上关系,没事去烧文修院干什么?
  卜主事虽然看着一副庸碌的样子,可他在司吏衙署的时间极长,,绰号“事精”,对于这几十年来的事就没有不清楚的。
  他压低声音道:“从后来查证的线索看,神尉军应该是想从文修院中拿取什么重要的东西,此后的放火,是为了掩盖自身的痕迹。”
  柳奉全思索了一下,他不清楚神尉军要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各衙署主事,道:“诸位主事,你们说下吧,这件事该是如何处置?”
  司货衙署的宋主事慢条斯理道:“公府,我想我们需要了解清楚,神尉军和这件事牵扯多大,是四大军候中哪一派的人做的这件事,张士君又为什么要求彻查此事?他又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掌握了一些证据,还有,他到底想要查到哪一步?”
  柳奉全点头道:“老成之言。”
  重审文修院失火案,这是士议上明确出来的士谏,从表面上看,这也是个合理的要求,身为署公,他没有理由去推脱,不查是不行的。
  但把神尉军逼急了显然也是不可行的,所以这件事即便要查,也要事先知道可以停留在哪一步,这才不至于扩大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蒋定易则是一言不发,他虽然推了张御一把,可涉及都堂之事,他身为中立派,他是不会去胡乱出头的。
  几人再是商议了一会儿,大致统一了意见。
  柳奉全让诸人回到席座上后,冲着张御道:“张士君,这件事我从卜主事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下,这是一桩无有结果的陈年旧案,你说要求彻查,那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和情由?还望你能告知,以便都堂判查。”
  张御这次没有再站起,而是在座位上一拱手,道:“诸公当已是有闻,御当初拜入泰阳学宫,非是走的正途,而是自荐入学。
  然则,御早在十二岁那年便就过了学宫的选士,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养父担心无法照料自身,故而未曾允我进学。
  只是时隔五年,御来到瑞光城中欲取回文册,入学宫进学时,却是闻听当年寄于文修院内的文册已随着三年前的一把大火一同烧毁了,于是御只能走自荐之途入学。”
  众人听到这里,方才恍然醒悟,为何以张御所表现出来的学识,却偏偏不去走“正业”,反而去自荐之途,原来是有这样的缘故在内。
  徐文岳等三人也都是对他露出同情之色,可心中同时又升起了一股佩服。
  张御在那般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通过自荐入学,这里所表现出内心和意志是何等的强大,若是换作他们自己,恐怕精神早已被这样的消息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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