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张御点首回礼,他一指尚且昏迷不醒的折道人,道:“温道友,你且审问一下此人,看能否探查出此人的来历底细。”
时悦与温良两人都是擅长幻变之法,前者擅长的是虚实之变和困人拿人,但侵心惑神之法,则是以温良最为高明,所以之前温良一直与曹方定配合探查霜洲,两人合作之下,令霜洲方面也不曾发现任何异状。
温良看了看折道人,道:“待我一试,请玄正稍待片刻。”
他先是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往上空一祭,令其悬在上方,而后伸出白皙若女子的手来,按在折道人额头之上。
少顷,就有丝丝缕缕的彩雾从折道人顶上浮现出来,而后缓缓融入了那枚玉简之中。
这些其实全都是折道人忆识的具现。
温良为人谨慎,他知道自己这等作为不论对错都是十分遭人忌讳的,所以每回探查他人忆识之时,都是将之直接拓入玉简之中,而自己从来不去直接观看。
许久之后,他把手一撤,随后将玉简取下,交托到了张御手中,道:“此人大半识忆皆在此中,还有一些被此人用了神通章印遮掩,一时难以窥见,这却需玄正再给我一些时日了。”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点头道:“劳烦道友了,此事不急。”
他令人把折道人看押下去,自己走入了内室之中,坐定下来,而后意识转入那玉简之内,霎时有一幅幅画面浮现于眼前,待看了下来后,他对此人来历已是大致了然。
这个人名唤折毅,也是一名浑章修士,出身于鸿洛上洲的边郡。
不过在六十余年前,天夏各洲都是受到了浊潮冲击,鸿洛上洲同样也是未能避免。
折毅便是在此难之中与父母失散,当时此人才五岁,后来与一群孩童一起被一个残存在荒域之中的军府驻地所收留。
只是两年之后,这个驻地被一个强大的灵性生灵攻破,只有他和那些孩童被几名军卒保护着逃了出来。
也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在荒原上存身的浑修,并就此拜入了这位门下。
折毅也算是天资杰出,深得那位浑修的喜爱,将自身所学都是传授给了他,折毅也未负其望,修道二十余载便入了第三章书,在炼合观想图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到处剿杀邪道,只用了数载时日便就又迈入第四章书。
只是起初他还只是针对邪修,可到了后来,为了满足修道所需,其人开始暗中对同道乃至一些真修下手。
他身上所携法宝,包括落星袋,皆是从被他杀死的修士那里夺来的。
不过这等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接连多位修士的被杀不但惊动了鸿洛上洲的玄府,并且还引来了不少真修的追查。
折毅自思已无法在荒域之上存身,便就借用驻地以往与乘常道派往来的通路意图逃至青阳上洲。
夏侯明和钱忠等人也是在半路之上与此人撞见,这才此前返程,将之带了回来。也是折毅初至青阳,一时不明情形,又听到了张御的威名,不敢贸然动手,这才让两人和乘常道派驻地之中的那些弟子逃过一劫。
张御在看完这些之后,也是摇头。
折毅此人虽是天夏人,可因为自小就生在荒域之中,整日所需面对的事除了杀戮和就是如何生存,这就养成了其人寡情冷漠的性情,在某次打破了底限之后,下来就开始毫毫无顾忌的对同道下手了。
这人并没有受到魇魔寄虫的侵染,可是却比遭受侵染的人更为可怕。
也幸好此人在青阳这里才一冒头被擒捉住了,不然凭此人的观想图,还不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他思索了一下,此人虽然十恶不赦,可道法从无好坏分别。
尤其是此人观想图,因为是从内而外改变一个人,甚至变化为泰博神怪和各种异族都是可以,这就十分有用了,倒是可以收入到玄府的载录之中。
不过这观想图因为太过危险,心思不正之人一旦掌握,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考虑下来,决定先是不做处置,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寻合适之人传授。
这时他又把折毅的落星袋拿了过来,里面林林总总大约有十来件法器,多是用来守御藏匿之用。
他点检了一下,也是暂时收了起来,准备过后再做处置。
他自内室走了出来,站在高台看向北方远空,天穹之上是一片深灰色的浓云,阳光被遮挡在云层之后,一阵阵大风刮过,荒原上砂砾在地面不停滚动着,他的衣衫袍角随之飘动。
他看了一眼摆在一旁水漏,现在距离青阳两府发起北方战事大约还有半个夏时。
为了防备出现什么意外,除了曹方定还在外面盯着霜洲那边的动静,大部分四章修士都已是被他唤回了驻地之中,同时各个哨点严加防备,谨防再有意外。
在了许久之后,忽然荒原之上传来了一阵阵闪光,过了一会儿,一名修士疾步而来,对他一拱手,肃容道:“玄正,方才收到芒光传讯,两府向北方开战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路
张御在得报之后,又在大台上眺望北方许久,这才回了内厅。
他很清楚,从此刻开始,两府当是倾力向北,暂时应该是抽调不出什么力量来支援这边了,不过霜洲那边屡遭挫败,实力受损颇多,当不至于再来侵犯。
可他也不曾忘记霜洲当日搬弄风沙的手段,那疑似是修士所为,故是他也并没有放松戒备。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不断有消息自北方传来。
他所收到的战报自是与发去洲内给民众观看的不同,俱是最为详实准确的,而从眼前的战况来看,双方为此一战都是投入了绝大多数的军力。
这一战下来,若是青阳获胜,那么不但可以重挫泰博神怪,也能顺利搬开去向北方通路上的阻碍。
而要是失败,那么只能退缩回洲内,怕是又要积蓄十几年才有可能再发动攻击了。
在此期间,恽尘也是频频来书。可以看出,其人也是调集了大量的玄府修士北上支援,不过从送来勾销名册上看,损失也是不小,尤其是最初前十天,光是死亡的修士不下百余,受伤的更是数倍于此。
张御可以看到,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低位修士,相对于中位修士,他们自保能力太弱,一旦遇险,那就很难再在战场之上逃脱了。
他现在所能做得,就是守好侧翼,让域外这一片不至于成为一个漏洞。
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久无音讯的苏芊却是一次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除了一些缴获的古物外,里面还夹杂了一封秦午写的书信,这里面却是提到了莫若华,但似是在顾忌什么,并没有言语太多,只是隐晦的说了几句。
张御之前曾让李青禾去书问询莫若华的情形,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具体的回复,倒是没想到从秦午这里得到了消息。
看着书信上所提到某些特殊的训练,他心中不禁对此有了一些猜测,思索过后,伸手一拂,整个书信顿时化为碎屑,再变作灰尘飞了出去。
转眼又是过去一月,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了,北方的战事仍在继续之中,而方台驻地这边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张御除了日常修持之外,也一直在关注着北方。
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若是再有一月无法结束,那么很可能就会拖到明年。
所幸两府并未有提出什么在新年之前结束战事的口号,从目前看来,仍然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从他近日收到的勾销报书上看,修士伤亡却是在逐渐降低,再结合近段的报书推断,应该是青阳两府这边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战事,已然这场战局之中占据了一定优势。
不过没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霜洲,荒域地下制院。
翁大匠寻到等候在外面的沙少府,道:“沙少府,目前看来,你送来的人是能穿戴上原甲的。”
沙少府不觉大喜,道:“是么?看来我们也是得到了一个利器了。”
他见翁大匠没有吭声,不觉有些奇怪,同时还有紧张,问道:“翁大匠,莫非还有什么问题么?”
翁大匠沉声道:“据我们所知,青阳那边身披原甲之人曾欲寻那位张玄正斗战一场,但是结果似是不太好,这次的人选再是合适,也至多与青阳那披甲校尉相仿佛,如果上面要拿他去对付那一位,恕我并不看好。”
沙少府忙道:“原来翁大匠是担心这件事,你放心,这一次我们并不会要求他去对付此人,只要下来能帮助守护霜洲便好。”
翁大匠看了看他,道:“我最近一直在制院,少与外面沟通,却不知北面的战事如何了?”
沙少府叹气道:“青阳两府为这一战准备几十年,听说还从玉京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哪有这么容易应付?那些神怪现在仅是在青阳的进攻之下只是勉力支撑罢了。”
翁大匠冷静思考片刻,问道:“如果那些神怪失败了,那么青阳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我们了?”
沙少府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现在已经不指望那些神怪能赢了,但是我们必须要设法自救啊,现在只希望那些神怪能撑得久一些了,那样我们就能多做一些准备。”
他又道:“听说这一战里,青阳上洲那里又出现了一个身披原甲的人,翁大匠觉得这可能么?”
翁大匠道:“我还没有收到这等消息,可以青阳上洲的实力,集中力量打造几件原甲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能披甲的人较为难找罢了,再寻到一个也不足为奇。”
沙少府哦了一声,恍然点头,他对着翁大匠一拱手,道:“既然事情已是妥当,就不打扰翁大匠了,少府之中还有不少事,我便先告辞了。”
翁大匠道:“我送一送沙少府。”
他待送其人离去,就缓缓走了回来,但没有回去自己的造物工坊,而是来到一处偏院之内。
一名五十余岁的师匠正指点着数十名工匠做事,见到翁大匠进来,迎上来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翁大匠目光一个示意,道:“里面说话。”
那师匠会意,与翁大匠一同来到了一间位于地下的密室之中。
翁大匠道:“最近情势紧迫,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名师匠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是认为……霜洲快不行了?”
翁大匠道:“没了神怪在外面牵制,面对青阳两府,霜洲是绝无可能支撑下去的。”
那师匠想了想,道:“我已经按照老师的吩咐,和那边联络过了,老师什么时候想走,只要我们撤到预先指定的所在,那边就会派来前来接我们,”
翁大匠道:“那我让你秘密打造的‘甲肆’和‘甲伍’怎么样了?”
那师匠道:“正在打造之中,没有老师的帮衬,弟子只能勉力而为。”
翁大匠摇头道:“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你虽然在造制之上没什么才能,但是让你依样仿造,那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好好做,不要吝惜材料,现在霜洲自顾不暇,也没人会再来查这些东西的去处,我们到时候能不能离开,就靠这两个甲士了。”
那师匠忙道:“弟子会用心的。”
翁大匠道:“很好,还有,有些东西你也要开始整理了,有些带不走就不用带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那什么东西都还是可以再打造出来的。”
那师匠道:“是的,老师。”
涵州之北,凤湘岭。
一名身着黑衣的道人站在一个土石法坛之前,他此刻正与上方冒出来的煞气黑影说话。
他语气之中隐含质问:“庞道友,今年所需要上缴的血精宝材,你们少了一半,不知这是如何一回事?”
那个煞气黑影是一个道人形影,面目依稀能够辨别明白,手中还持有一柄拂尘,只是浑身上下隐隐透着几分邪气。
他微微一叹,道:“公孙道友,以往我等在域外行事,只要不去招惹那些域外道派,那自是无碍,可是自从诸派归并合一之后,现在那里几乎都是玄府之人了,我们要避开他们的耳目行事却是非常不易,也望道友能体谅我等。”
黑衣道人皱眉道:“你们只要不去捕杀洲内之人,只对荒原之上那些神怪和异族下手,玄府又怎么会来理会你们?”
庞姓道人语声略显无奈道:“可是布阵炼化血精却是在玄府禁条之上,现在玄府行事处处讲规矩,我又怎能不行事收敛一些呢?
不瞒你说,我怀疑玄府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现在他们主要是在防备霜洲人,所以暂时没来动我们,可要是什么时候霜洲不在了,那说不得就拿我们开刀了。”
黑衣道人思量片刻,道:“若是这样,倒也不怪庞道友,不过……”他语锋一转,“今年的宝材血精必须凑足,这件事不容商量。”
庞姓道人略作沉默,才道:“现在已然是十二月了,还有一月时间便到年底,若是无有玄府掣肘,我还可以努力一试。”
黑衣道人看着他道:“此事庞道友你先尽力而为,我稍候自会禀明恩师。”
庞姓道人听他这么说,不由放缓神情语气,点头道:“若是上人愿意出手,那我等自是无碍了。”
黑衣道人冷言道:“那便请庞道友下来用心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