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余玄尊道:“当初我虽道法有成,位列玄尊,然而我奋勇精进之时,却也是行事急切了一些,导致某些法门之上有所疏漏。
我为成就,只得将此疏漏斩去,寄托世间,陈乾定此人,实是我恶念杂意之所生。
因他是我道法之弃绝,故天生避我,我无法见他,可与他人而言,其却又是当真立于世间之人。又因他乃我气机显化,故天生能持拿我一部分我之能为。
三十年前,我功行略进,感知其在我门下,便祭一宝物予他,并以此宝克杀了他的性命,在众弟子意识之中,他便已是战亡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叹,“可那时是用法器除他,因法器之中有心力掺杂,故是未能将之彻底根绝,那一缕恶念更是得我心力滋养,过后又是再现出来,但我却不曾及时感察,二十年前,他更是用了我之能为害了丁巡护的性命。”
张御心下一转念,按照余玄尊的说法,陈乾定差不多是他分化出来得一个化身,且不但能在众人意识记忆之中存在,还能够正常与之交流。
可是对余玄尊而言,此人本来是他成道之时竭力回避抛却的,这等若于自己心中立下一约,所以会本能回避,也没法察觉陈乾定之所为。
不过这里还有疑问。
他道:“玄尊既言对此人无可见,不得见,那为何今日又能出手将他杀死?”
余玄尊道:“道法玄妙,死中有生,他虽是我恶念所化,可不知自家来由,仍自认为是我弟子。
他虽能借我心力,但也只以为是我之所赐,可他若只是借力分毫还好,我难见到,借力一多,与我气机勾连,我便能寻见他,方才与巡护争斗,他为对付巡护,不惜借来许多心力,这才为我所察知。
而如今他已败亡,我三十年前未尽之事已是了结,恶念怯除,功行也算得了完满,世上也再无陈乾定此人了。
此前来时,我已是向玄廷告知了此事,玄廷允我将此处理干净,那因陈乾定而生的诸般祸害,也当会由我来给各方一个交代,特此也知会张巡护一声。”
张御没再说什么,对于余玄尊这番解释,其实他心中仍是存疑。
可他也知道,余玄尊只需要对他有个交代便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他真的相信。
余玄尊的化身此刻既然能动,那就说明玄府那边已然有了结论,他现下纠缠下去已是无必要了,毕竟他也不可能玄尊直接对抗,哪怕对方来的只是一个化身。
他点头道:“既然此事已得完满,又有余玄尊处理余后之事,那御便也不再插手了。”
他伸手一拿,将应星方天庐摄了回来,收入了星袋之内。
此物一撤,洛乘风自里显露了出来,他一见余玄尊,不禁瑟瑟发抖起来,伏倒在了那里,道:“老师,弟子有罪,有罪……”
余玄尊叹一声,只一招手,就把洛乘风收入了一道金光之中,而后道:“张巡护可要我送一程?”
张御道:“多谢余玄尊,御自行回去便好。”
余玄尊这时看了看他,道:“临走之前,我却要多言一句,巡护是有才具之人,可巡护却不该把精神太过着于外,而更当专注自身才是。不管巡护把内患查得多少,又怎及得上我天夏多一玄尊呢?”
张御看了看他,道:“余玄尊良言我记下了,只是各人道途不同,未必要遵循一理。”
余玄尊点头道:“难得巡护能持己道。”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叹,“求道之路虽多,但切勿留下疏漏,不要若我一般,徒然留下后患。”
张御感觉到他似话中有话,正转念之间,便见其人转身离去,那一道金光也是骤然退去,好似虚空之中生出了一个漏斗,周围那些亿万竹筹也是崩裂开来,一同落入了进来,而后骤然一收,所有一切便即不见。。
他在虚空之中站了一会儿,边挥袖放出了白舟,坐入了主舱之中,心光一催,往奎宿地星之中回返。
一刻之后,白舟穿渡入大气之中,落回到了掖崖州上空,在自己居处之前的空地之上缓缓落下。
他踏上台阶,回到自己居处之中,对迎来的李青禾关照道:“你往左道友那里去一趟,若他有暇,请他来我这处。”
李青禾道了一声是,他又道:“先生,有从内层寄来的书信,我已是放在先生的书案上了。”
张御道:“知道了,你去吧。”
他来至书房之中,将案上的书信拿起,见这是恽尘所寄来的,上面言说青阳玄府近来已是往外层派遣了一批人手,不日就会到来奎宿地星。
他看了一下后面的名册,里面多是一些第三章书的修士,四章修士暂且只有杏川道人一人,这位倒也算是一个熟人。
他看罢之后,便又翻了翻这些天来的报纸,此刻金影一闪,妙丹君跳上了桌案,趴伏在一旁。
在看了一会儿报纸后,李青禾进来言道:“先生,左先生到了。”
张御放下报纸,道:“请左道友上来。”
不一会儿,左道人走入书房之内,正容抬手一礼,道:“巡护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左道友请坐。”
左道人到了一边坐下,道:“左某诸般事宜已经稳妥,此番还要多谢巡护替我傅氏军那里分说。”
张御道:“此只小事罢了,道友既是从傅氏军脱身,我也正有事要请道友去办。”
左道人肃声道:“巡护请吩咐。”
张御传声过去,左道人仔细听了一会儿,最后他一拱手,道:“巡护放心,此事交给左某便好。”
张御点头道:“那便拜托道友了。”
在左道人离去之后,张御在书房又坐了一会儿,便即来至静室之中坐定下来,回忆此前的对话,其实他对余玄尊之言并不尽信。
陈乾定在这几十年可是做了许多事的,这些事情牵扯到的人还着实不少,余玄尊必然是可察觉到其存在的。
而相信只要有所察觉,杀死其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最简单的,直接将其有可能存在的天城一角直接抹去,便立时解决这个麻烦。
可余玄尊既然未曾选择如此做,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那么这里绝然是有问题的,至不济也称得上纵容。
但他并无实证,也就没有办法推翻其人这番说辞。
不过说起实证……
他心中此刻忽然浮起一个念头,但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去深思,唯恐再一次引动一次天兆变化。
他起身在室内走了两步,便从静室之内出来,身形一闪,已是到来居处之外,而后直接遁空往北方极地而去。
一刻之后,他再来次来到了那冰坑之前,将巡护印信取出,随那一道明光升起,就再一次进入了呈书之地。
他看了看远处那方玉璧,并没有上前呈书,而是直接坐了下来,随后将惊霄剑取了出来。
上次丁宣平寄托在上面的意念他解开了大半,但却始终还有剩下一点未得见到,这是因为他冥冥有种感觉,一旦自己再深入下去,这意识就会溃散不存,且这股影响的力量不是来他这里,而是来源于外间。
而在这呈书之地中,却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挡外扰。
他伸手按在剑脊之上,寻到那一股意识,就把心神沉定下去。
正如他所料,这一次他心神十分顺利进入了进去,再不曾出现任何不妥感应。
丁宣平的视角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而这一次可以清楚看到,除了洛乘风和几名上宸天修士外,陈乾定也是立在远处。
这回出现的景象似乎是这一场斗战的最后一刻,丁宣平剑法确实犀利无比,几剑之下,连斩数人,只余下洛乘风、陈乾定及另外一名青衣女修。
此刻场中剑光已对三人落去,眼见三人即将被斩杀,而就在此时,却有一道金光从天中落下,丁宣平忽然栽倒在地,而他倒下之前,却瞥见虚空之中,站着一名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
张御见到这一幕,目光不由一凝,只是他看到这里的时候,那道人忽然侧目,向他望来。
……
……
第七十章 再访
张御见那道人望来,也是举目迎去。
这是在玄廷治下的呈书之地,隔绝一切外扰,就算是玄尊化身也拿他无法,故并不怕对方能够如何。
况且那应该只是他看到对方之后的气意牵动,对方未必就真的是察觉到他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那股承载这一切的意念,却似是负担不住一般骤然破散。
他的心神也是不由得自里退了出来。
他心下一转念,看方才意念之中所呈现出来的景象,丁宣平分明就是被余玄尊亲自出手所拿,若此事为真,那么余玄尊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就完完全全是欺言了。
可欺他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位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图谋,而一位玄尊欲谋之事必然极大,这已然非他所能想象。
不过这里还有一丝疑问。
丁宣平意识之中能留下洛乘风的身影这没什么可说的,留下陈乾定与其余人也是正常,可是能将玄尊的身影留下,这却是超出其能为了。
这里面会不会另有人作祟,想借他之手对付余玄尊?
他思考下来,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他必须立刻上报。
只是现在丁宣平这段意识已然破碎,他手中也就没有了实证。好在他倒是可以用心光还原出来,让神通更为高深的人去分辨真伪。
思定之后,他站起身来,自星袋之中取了一封奏书出来,并运起心力,凌空在上面写划,待写完之后,他用印其上,再起袖轻轻一拂,此书就化一道光芒飞入了那顶天立地的玉璧之中。
才是等有几个呼吸之后,玉璧之上忽然一阵光芒晃动,如水金光铺散而来,在他脚下形成一条晃动着的金光筑就的道路。
他往上踏步,迈步向前,大约十来步后,又一次来至那一处茶园之内,那名少年道人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他道:‘张巡护坐下说话吧。’
张御抬手一礼,就在他对面的蒲团之上落座下来。
少年道人道:“这次玄廷召了余玄尊问询,他自我分辨了一番,也算有几分道理,玄廷之中还有廷执为他分说,而他也的确未有什么不轨举动,故是玄廷并未深究,只是令他自行抚平奎宿诸多疏漏。
毕竟在无有直接的实证,玄廷是不可能拿一位玄尊如何的。”
在向张御说了这些之后,他又道:“张巡护方才送来的呈书我已是看过了,你是言是从那丁巡护留下意念之中见到了余玄尊的身影?并且他还亲自出手了?”
张御点头道:“确然如此,我疑此事牵扯较大,我一人已是难以处断,故才往上呈书。”
少年道人看着他道:“那丁巡护的意念留影何在?”
张御把惊霄剑取出放在案上,将剑身里自缓缓拔出一截,道:“丁巡护身故之前,将意念寄托在我这佩剑之上,不过方才我看过之后,却已是消散了。
且这里我也有一疑,若当时真是余玄尊出手,一定会抹除所有的痕迹,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留下此等破绽的。”
少年道人对着惊霄剑看有片刻,微微点头,道:“这里我却可为巡护释疑。
丁巡使师门擅长以心传心之法,上代之念可寄托于下代身上,非但可令后辈弟子在修行之中快人一步,更有护身保命之用。
丁巡护师祖亦是一位玄尊,只是在与上宸天修道人交手之中身陨了,我观此剑之中,便似有其玄念留痕。
若无差错,照入余常身影的当就这一缕传寄心念所为。此前丁巡护师门之中一直有人再寻他,除了想要确定他下落,也有想把此心念找了回去的缘故在内。”
张御听到这里,不觉点头,心中疑惑顿解。
因为陈乾定此前看去的确是能从余玄尊身上借力的,从其人所施展的手段来看,若是借力足够,杀丁宣平可谓易如反掌,余玄尊似无必要去亲自出手。不过若这里还有这个原因在内,倒是能解释的通了。
少年道人这时道:“张巡护此前所见之景,可否示于我观?”
张御道:“正要请使者一观。”
他伸指一点,茶园之内顿有一团团人影生出,他却是将自己方才之所见在旁演化出来。不过当他想演化余玄尊身影时,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能以一模糊人影代替。
少年道人看过之后,道:“此中诸般细节皆无错漏,当为真实,我是信任张巡护的,可是那意识终究散了,并无法作为实证,玄廷也不可能凭此落罪一名玄尊……”
他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巡护是说这意识也是方才看过的,那么这意识散在了何处?”
张御道:“我是方才在呈书之地观取此念的。”
“哦?”
少年道人眼前一亮,笑道:“那却还有几分办法。”他道:“巡护把剑拿来。”
张御把惊霄剑递去,少年道人并不去接,只是伸手在剑刃之上隔空一指,过有片刻之后,便见就有一缕缕七彩光芒自外飘来,依附在了上面,待团聚成一团之后,就又消隐下去。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道:“我已是起法力设法令此意念重聚,只是这其中涉及玄尊之气机。
此气见则生变,观则不存,故若想在此中重现余玄尊身影的话,需得再摄拿一缕这位气机过来,这便需巡护去与其人再见一面,却不知巡护敢与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