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钟道人道:“武廷执,此事不同于以往,既无先例,那我等不妨议一议此事。”
玉素道人冷笑一声,他伸指一弹玉磬,等着声音发出,他在座上发声道:“诸位莫要忘了,我天夏长久以来,所执之长策乃是‘世任其变、道以观教’,世间之变化,由得世间去为,我等只需运道在先,确保天夏之存续便可。
有几位廷执或许是不知,也或许是有意忽略了,如今张守正所立之印,从来不是强迫他人去接受的,任何人都有选择之余地,哪怕是一个寻常弟子都可以拒之在外,如今万众皆是接纳,足见人心之所向了。”
崇道人沉声道:“可是下民愚昧易欺。世人之选,未必见得是正选。”
晁廷执一挑眉,道:“崇廷执,我还就告诉你,张守正所立之印,我也拿来纳入道章了,我觉得很不错,怎么,偏生你对?我等都是蠢人不成?”
戴恭瀚在座上一直没发声,他此时沉吟片刻,拿玉槌一敲玉磬,抬头出声道:“戴某说一句吧。
如今张守正所立之印,还远未到钟廷执所言之地步,而我辈但有心悟,皆可在上立印,若今立限,那是否是我辈每立一印,都要受限呢?恕戴某直言,此举若行,限得不是张守正,而是当下之玄法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思考起来,有的时候,玄廷上一些举动,可不仅仅是举动本身,还传递出了某种意思,这事情确实要慎之又慎。
钟廷执皱眉,倒是事先未曾想到,这么多人不同意他的意见,而且……他抬头看去,见浑章修道人几乎都是站在了支持张御的立场上,此时此刻,他已是隐隐看到了玄浑二道合流的模样。
他往长河上方看去,这里只有看首执如何思量了。
首座道人此时看向武倾墟处,道:“武廷执,不谈他事,若只言设律,是否可行?”
武倾墟思索了一下,道:“张守正无过,若要设律,则不可独对他一人,需对众玄尊同样设限,此事武某认为不可行。
且如今我与上宸天战事未绝,守正却不受后补之常律所限,除非是去其位,但这就要上禀诸位执摄了。”
守正因为需要与敌交手,承担着对敌重任,这总是第一紧要之事,所以一些后补的律限他可以暂时不受,需等战事结束后再言。
若非要其接受,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暂时拿掉守正之位,通过这么一番运作,就可以令其接纳。
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张御的守正之位乃是常摄,玄廷就没办法走这一步了,要想继续,就需要上禀至五位执摄处,由五位执摄来处断了。
首座道人点了下头,看向钟廷执道:“钟廷执,防微杜渐是要,但不能无过指摘,不过你若有还有疑见,可以再提。”
钟廷执沉默片刻,没有再是出声,打一个稽首,缓缓坐了下去。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沉光有微觉
廷上诸议皆定,各廷执也是各自散去。
离了光气长河,崇道人问道:“钟廷执,为何方才不再继续坚持?”
钟道人摇头道:“我本是想在廷上直接解决此事的,但是未想到反对这般激烈,若是我等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将此议送去五位执摄处,五位执摄可不见得会同意我之议,这般做反而会坏了首执一直以来秉持不经上议之策。”
他也看出来了,首执对设限这件事根本是无可无不可,至少与把事情送到执摄那里裁定相比,这事重要性是要偏低许多的。
他声音凝重道:“但我等需要小心,因为这训天道章之故,玄浑二道如今已有合流之兆了,可越是这样,我等反而愈要设法压制此辈。”
本来在玄法推动这些年来,已是不断有浑章玄尊涌现,而现在训天道章一出,两法却是被此捏合在了一处。
因为真修本身的问题,在可预见的未来,各洲宿一定会被玄浑二道的玄尊所取代的,玄廷之上也一定会逐渐变成这二法的天下。
他认为到得那时,真法一定会被慢慢挤压出去,再无立足之地,若往最为严重的情形里说,真法被废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是故他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对玄浑二道作以一定的压制。
崇道人这时沉声道:“我以为这次建言不成,许是时机不对。”
钟道人讶道:“哦?不知崇廷执说得是什么时机?”
崇道人道:“上宸天随时可能侵攻我天夏,首执多半是不愿在这等时候自家内里出现波荡的,虽你我限碍道章一事很紧要,可在首执看来,这或许并不是什么迫在眉睫之事。”
钟道人想了想,叹道:“有理啊。”
长孙道人道:“光是阻止不是办法,我等必须寻一个可以替代那训天道章的办法,若有替代之物,那道章便不会再那么不可少缺了,玄浑二道合流也就不攻自破了。”
钟道人道:“长孙廷执是说用造物么?”
长孙道人道:“目前也唯有此法最有可能。”
钟道人沉吟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去接手霜洲技艺的郑象,只是后来却是不知所踪了,疑似落在了外层,且半途之中应是受到了青阳修士的阻挠。
可反过来看,若是此法无用,那郑象也不会有遭遇了,他忖道:“看来此事也需得重新拾起来了。”
守正宫内,张御站在大殿之上,他的面前撑开了一道光幕,而里面此刻所显现的是金郅行在上宸天看到的种种景物。
金郅行在上宸天很是小心,遵照张御之前的嘱咐,当中没有进行过任何交通联络,故是长久没有声息。
所幸在待有一月后,情形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却是灵都道人令他到那些小派的地界之上去传授法门。
在上宸天中,唯有与上宸派亲近的小派,才可与之待在一处,从而能够完全抵御虚空外邪,而其余小派的道场都是寄附在上宸天所开辟的地界之外,对虚空外邪的抵御就稍稍弱了一层。
在他去往那里的时候,当中短暂的一段空隙,故便找了一个机会,将这些天来的经历都是置入明观之印中。
张御看罢之后,心下转了转念,倒是不想,上宸天最后居然安排金郅行去传授弟子玄法了。
他思索了一下,上宸天内部看去也是意见不一,不过推广玄法之事,他判断上宸天中今后或许会出现一批浑章修士,可要说出得浑章玄尊,那可能却是不大。
上宸天的思路无非是想借用浑章修士来弥补战力上的不足,中下层用道卒,上层用浑章玄尊。
可修士一旦要是成了玄尊,又有哪个会甘愿受制呢?定然是会设法争取己身之利的,而己身之利又从何而来?在上宸天自然要从上宸天争取,那反而会加剧内部的冲突。
故是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通的,也来不及。
倒是那个器灵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似是上宸天还有什么厉害手段未曾动用。若是如此,他身为玄廷守正,当需格外小心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趁着这段空隙加紧修持,尽快把那些玄粮都是完全运炼了,以期能尝试着功行上再增进一步。
他估算过了,至多再有两到三月时日,当就可以达成此愿。
此刻他忽然心有所感,便收了大道之章,看向阶下,那里光芒一闪,明周道人身影浮现了出来,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守正,风廷执托在下送来了一枚玉符,说是有关此次廷议的消息。”
张御目光一落,那玉符飞了过来,并在他面前化为气光散开,霎时里面所蕴藏的内容便即映照在了心中。
他点头道:“多谢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稽首道:“若无事,在下便告退了。”一礼之后,他身影一闪,便即不见。
张御站在那里思考一下,他知道,这一次钟廷执借机建言,看着是为三府洲鸣不公,实际上是要限碍训天道章。
但这一次建言其实有一个天然存在的缺陷,那就是其人所借之事机并不够分量,难以以此引起首执太多的重视。
因为那三大府洲纵然对东庭吸引了大批人有所不满,可这也仅仅只是是限于中下层罢了,这未必会引得府洲玄首如何在意。
似那宣宁、安越府洲的那两位玄首,根本什么话都没说。他们要是真是着恼,那早就联合岑传一起上书了。
大多数玄尊实际上信任的是自己的力量,府内多些人少些人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没有错,因为他们的确能够一力支撑起整个洲域。
也就似岑传那等急于立功,从而归返玄廷权力上层的人物,才会这般急迫,这么主动的站出来。
而其人之出发点,也不是有多看重下面的人,而是他认为东庭的举动夺去了本属于昌合的利益,耽搁了他扩府的进程。
而比起他们,他方才是真正的看重底下之人。在他心里,若能以洲治扩府晚上几年为代价招揽来更多人,那他也是情愿的。
现在在座的玄尊,又有哪个不是自这些寻常人中来的?只要有人在,那么就拥有无限可能。
现在除了修道一途,底下人还可走造物一道,未来难说还有其他什么道路,这些其实都是通向大道的途径之一,现在时日还短,还不能达到更高的层次,可将来便就说不定了。
此次廷上之议,倒是风廷执出了一个好意。将大批侵入东庭的土著迁去其他三洲,这便可以断绝他们与这片土地之上异神的牵连,同样还断绝了复神会的联系,到了那里之后,他们也没可能再挑动事情了,教化起来也容易许多。
他思索停当,当即传意去了分身那里,让化身负责处理此间之事。
东庭地陆,安山以东的内陆深处,一座人工修筑的环形土丘上方,这里遍布着一尊尊残破的神像,密密麻麻数以百计,有的早已倒塌,有的还竖立在那里。
而在土丘之中,或坐或站着二十多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最外围的十多人戴着白陶面具,上面画着古怪的眼目,唯有最里圈的三人戴着薄薄的金属面具,分别为金、铜、青三色,面具表面光滑,但皆是镌刻着优美而丰富的线条图案。
三人坐在那里,此刻似在争论商议着什么。
那戴着青色面具之人头上还挽着发髻,他道:“事到如今,东庭府洲扩府已是没有办法阻止了,东庭府洲的张玄尊本来就是出身东庭之人,在过去曾屡次破坏过我们的大计,东庭的子民对他也很是信服,所以光用言语,是无可能从内部摇他们的。”
他看着另外两人,道:“现在东庭扩府的进度很快,一旦被他们成功,那么整个安山都将会成为他们的城墙,他们会以向前推进,这将会对我们所要做的事造成太多的干扰。”
戴着铜面具的人似是一个女性,腰身纤细,她用低哑而有磁性的声音道:“我们不能唤醒伟大的伊米克神么?”
青色面具的人道:“上次祂似是被惊醒了一次,我们怀疑,还是东庭的那一位所为,若是我们现在再去试着唤醒,那极可能激怒祂……”
戴铜面具的女人有些急躁道:“那么该是怎么办?”
这时那戴金色面具的人开口了:“两位,上个月,我找到了一个线索,”他看着两人,沉声道:“线索很可能指向那一位沉眠之地。”
另外两人都是一震,都是脱口道:“魁梅辛帕神丘?”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戴着陶白面具的黑衣人都是脖子一转,动作合一的看过来。
戴金面具的男子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那里。”
铜面具的女人激动道:‘魁梅辛帕神丘’,传说中神诞之地,至高的赐福之地,你是怎么找到的?”
金面具的男子道:“是某一个部族的遗民提供的线索,他所供奉的神明曾经作为战败者,侍奉过那位一段时日,并拥有了进出神丘的资格,我们用了一批祭品,唤醒了这个神明,根据祂降下的神光指引。”
他脸上的金色面具微微发光,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两位,我们下来要集中力量,尽快找到神丘所在,要是唤醒里面沉睡的那一位,那祂就可以带领我们对抗东庭,也能带着我们找到我们所要想的一切。”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古原旧异丘
东庭府洲之内,崔岳正在客阁内招待着来访之人。
此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道人,其人对他言道:“师兄,老师说了,你呈送上来的这一幕盛剧不错,可以一观,老师说了,要师兄在东庭好好做事,老师他也在看着。”
崔岳打一个稽首,道:“请师弟回去转告老师,弟子难得有一个机会,不会有负自身职责的。”
那道人还有一礼,道:“话已带到,那小弟这便回转上层了,师兄勿送。”说着,他便转身出门,而后看了看,纵身一跃,已是遁光飞去。
崔岳见其人离去,这才回身室内,当初他看罢那盛剧,也是深为感佩,便将此送到了自家老师陈廷执那里。
其实陈廷执若在训天道章驻意,那便无需如此麻烦了,直接送去便是,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这位至今未有如此做。
他猜测这可能出于什么大局上面考量,反正这不是他能过问的。
他收定心神,收拾一下,便离了这一处位于城郊的客舍,腾身一纵,往瑞光城方向飞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