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浊潮的持续消退,各洲域重又连接了起来,玄廷又通过覆灭上宸天再度宣示了权威,训天道章更是涵盖了天夏每一个角落,他们要做什么事,假设不先事先知会玄廷,那就是违反天夏礼规的。
可要是将造物修士报呈上去,这等事想想也知玄廷上是不会那么容易通过的,反而会使得玄修加倍警惕,所以他们宁可不提。
长孙迁淡言道:“若是你我不插手,那便只能交由下面自行解决了,无了我等帮衬,若是运数好些,或是数十上百年就会结果,若是运数不好,那么有可能永远无法得到我等想看到的。”
崇廷执摇头道:“就算我等真能插手,也不过是用我等力量成事罢了,又能有多少用处?莫非我等次次帮他们不成?这些还是要靠此辈自行解决的。”
他又加了一句,道:“造物值不值得我等扶持,就看他们能不能得出我等想要的答案了。”
长孙迁这时道:“若是他们能依靠自己,又何须依靠我等呢?”
崇廷执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区区造物罢了,反掌可灭之辈,没有我等,又能如何?”
长孙迁则是语声平淡道:“时移世易,我们那时又何曾想到,只是一脉玄法,却能到如今威胁阵法的境地呢?”
说完之后,他的身影便从玉璧之上逐渐淡去了。
崇廷执摇了摇头。
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么?
只是玄法以往能成,那是得了玄廷全力扶持的,现在外间大敌已除,造物可没有这般大势可以依托了,压在头上的阻力也更大。
除了依靠他们,还能依靠谁?
守正宫中,张御翻正在看着金册之中载录的那些古早典册。
到他这个境界,大部分道书都是能够看懂了,或者说,只是用文字道或者道箓可表的道书他都可以读通。
他并没有特别挑选哪一本,而是从荒古之时的道法一路看下来。
早期的道法都是较为简陋的,那时候天地玄机也是不同,用很是粗暴的方法就能驾驭一定的力量。
一直到了古夏前中期,那方才是道法最为宏大辉盛的时期,各种道脉宗派层出不穷,彼此交融碰撞,到了后期又互相争逐,那是道念道理碰撞之时,这才促成了后来神夏的诞生。
不过这些道法如今看来其实各有缺弊,比不上玄廷后来总结整理的道书,但使这他看到了早期天夏之人对大道的追寻,并将一个清晰完整的脉络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了道法是由一代代人逐渐完善演化出来的,从无到有,由简至繁,恰如一株幼苗成长为撑天大树,他感觉自身对道法的理解有了一种全新的体悟。
同时他也看到,这最早这一切,正是由修道人口中所言的凡人所立造的,道念也可以说是纯粹质朴,就为了能够对抗天地,能够在天地和妖魔凌虐之中生存下去。只是到了后面才有了变化,修道人与凡人逐渐分离开来,相互愈走愈远。
到了如今天夏之时,才又有重合归一的迹象。
他正观览之际,忽感得训天道章之中有所异动,顾看了一下,见是金郅行传讯,便道:“金道友,你们是要回返了么?”
金郅行道:“正是,守正,属下已是快要回来了,还有甘道友、昌道友等人这次也是随属下一并归返上层……”
张御成为廷执之事还没有正式向下颁宣,所以金郅行还是不知,其实他现在兼任常摄守正,如此唤他也没什么不妥。
他感应了一下金郅行此刻的方位,便道:“金道友,回返上层后,先可带着两位道友在客阁宿下,我有些许事机还需问询你等,还有那千万天夏生民要看顾好了,勿要出了什么纰漏。”
金郅行恭声称是,并郑重应承道:“守正放心,只要属下还在,便会照拂妥当。”
张御勉励了几句,便结束了这番交言。
他考虑了下,便唤一声,殿中光芒一闪,明周道人便出现在此,恭敬一礼,道:“张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烦请明周道友与武廷执说一声,有两位自幽城反投过来的道友正往上层来,他们这次救下了千万天夏子民,也算是有功之人,武廷执若有处断,也请在天夏规序允许之下酌情考量。”
明周道人道:“是,明周必把原话带到。”
张御点头道:“道友且去吧。”
明周道人再是一个稽首,便即消失不见。
张御在又翻阅了一会儿金册后,便即收起了此物,拿一个法诀,那玄衣霎时披到了身上,而后他放出一爵玄粮,便调息运炼了起来。
时日流逝,转瞬间一月过去,时间已是到了十二月中旬。
这日云海之上磬钟连响,原本此声只是徘徊于杳渺天外,可这一次,其声却是一直落到了守正宫中。
张御本在定坐,这时忽有所感,却见天外一道明光自外照入进来,仿佛是整个大殿都是化去了一般。
他自座上站起身来,向着那团光芒所在走了过去,整个守正宫在他后面逐渐消失,他来到了一片云海之上,随即有一道光气长河从脚下蔓延开来,此间有一长案,上方摆有玉磬玉槌,呈书玉碟。
站在此地,他的气机不由得勃发了出来,在背后隐隐腾起了一道灿烂银河。
此刻他由这处光气上河往下看去,见这一道河流一直蜿蜒流淌向下,而在每一个蜿蜒之处都是列有一个席座,而诸位廷执则是仿佛从无尽穹空之中走来一般,逐个出现在了那处,在见到他后,众人也都是对他客气打一个稽首。
他也是抬袖还有一礼。
风道人这时以训天道章传言道:“恭贺道友了。”
张御点了点头,回应道:“多谢道友。”这时他忽有所觉,往长河上端看去,见在上一个蜿蜒之处武廷执自里现身出来,而在那更上方,陈廷执亦是现身,见到这两位,他也是与二人相互见礼。
此时又有一声悠长磬音传荡过来,众廷执都是神情一肃。
张御往光气长河的最上端望去,见首座道人出现在了那里,背后玄机浩渺无限,其人身旁还立有一个捧尺道童。
众廷执俱是对上端行有一礼,口称“首执”,待两边见过礼,再是一声磬音,所有人便即落座下来。
张御也是一展衣袖,在案座之后坐定下来,而在他背后,则有灿星万点,若银河回旋,使得下方诸廷执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首座道人道:“今次廷议,张廷执因功升任为廷执,列座廷上。如今当先一议张廷执所掌之职司。”
他看向张御,“前次廷上有议,待将诸原先守正之职司交由张廷执你来执掌,今后由你署理内外征缴事宜,不知张廷执你可有异议?”
张御在座上执有一礼,道:“御并无异议。”
首座道人颔首,再问道:“那东庭玄首一职,张廷执有何考量?”
张御坦然言道:“御既为廷执,那东庭玄首之职自当卸去。”
钟廷执听了,不觉默然。张御此时若是坚持一下,或许他们还能再做些文章,可惜这位对此没有丝毫留恋之意。他一时也是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廷执这时言道:“张守正既是去位,那么东庭府洲那里,也当另行遣人镇守才是。”他客气言道:“张廷执,对于后继东庭玄首,你可有举荐之人么?”
张御点首道:“御这里倒有两个人选,一为万明玄尊、一为梁屹玄尊,这二人都可为东庭之镇守。”
……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唯德以安位
林廷执不禁点头道:“我知晓这两位,乃是新近成道之玄尊,且都是与张廷执一般以玄法成道,堪称不易。”
崇廷执这时道:“张廷执,我等都是知晓,你镇守东庭之时曾频频遭受异神侵袭,这些异神后来无不是被张廷执所镇伏。
以张廷执这等功行,镇守东庭自是无碍,可是这两位,却远无法与张廷执你相比较,当真能胜任此职么?当真能镇守住这方地陆么?”
他望着张御,放缓语声道:“张廷执可要考虑清楚了,今时你所举荐之人若是出得纰漏,那么张廷执你也是要担负起此责的。”
张御道:“御既是举荐这二位,自会负有其责。”
他知道,崇廷执话其实也不算错,被举荐的玄首要出了问题,他身为举荐之人也是会被牵连的。
虽然这撼动不了他廷执的地位,可是自身之威信必会因此受到打击,往后说话定会遭受到更多质疑声。
若是在他职司未定前说此事,那他的确是会慎重考量的。
可是现在不同。
他掌握了守正之职司,掌握了内外征缴之权。
东庭那处地界他是比较熟悉的,并且那里还有许多他想探明白的事情,他会在此之后盯着那里。
但凡有什么事情,他立时就能发现,并提前将之处置了,便有余波,东庭那里也有足够能力抵挡。
要是连他都挡不住,那廷上也没几个人能挡住了,寻常玄尊,任谁坐镇在那里都是一般。
林廷执听了二人对话,则是望向长河之上诸人,道:“诸位廷执若是认为有合适玄尊胜任此职,那也可一说。”
钟廷执这时道:“首执,诸位廷执,四大府洲不同于别处,东庭府洲是需要向外开拓的,必须立一位修为功行都是适合之人。”
他顿了下,又言道:“先前正清道友愿意出镇一方,只是尚还未有定论,东庭地陆危机众多,此正是适合之地,故崇某提议,便让正清道友去镇守东庭。”
崇廷执也是赞同道:“正是,正清道友乃是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过往资历功绩也是无可挑剔……”
“这话不对。”
方才说到这里,他话声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众人看去,见是晁焕,顿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崇廷执道:“如何不对?”
晁焕道:“崇廷执,正清道友过去功绩是有,但自他被驱逐之后,其过往之功早已是消夺了,廷上早有公断,此非是什么值得拿来一说之事,若论过往,他与张廷执所提言的两位并没有什么两样。”
崇廷执顿有片刻,承认道:“此是我失言了。不过正清道友这次却是在征伐上宸天一役之中立下大功的。而正清道友法力高深,能为过人,这也不是假的,就算过往功绩可以不提,可过往之经验却是他人所无。”
林廷执听他说完,就又看向别处,道:“诸位廷执可有举荐么?”
余下廷执皆未出声。
一般来说,这等举荐他们都会卖个情面。只要不是违背天夏道念规序之事,又或者与自己的诉求有冲突,他们不会在此事之上和提出举荐的廷执对着来,特别是张御方才成就廷执,他们更没必要去这么做。
林廷执问了下来,见众人皆是提议,便道:“那么如今得有举荐的,便是三位玄尊,分别是正清道友,万明玄尊还有梁玄尊,东庭玄首当从这三位之中择取。”
崇廷执道:“不谈另外两位,那梁玄尊崇某觉得颇有不妥,此人乃是余常余玄尊的弟子,如今余玄尊还在镇狱关押之中,实不宜用其人之弟子。”
虽然梁屹是梁屹,余常是余常,天夏从来没有株连之说,可是现在并不是没有选择了,既然有其他人选,那就不必要用容易引发诟病和攻讦之人。
玉素道人道:“我以为,正清道友并不合适为东庭廷执,他乃真修,而东庭地陆颇多玄修,实不宜用他。”
崇廷执正色道:“玉素廷执,我天夏众道和睦,这镇守之职岂能言真玄之别?此乃狭隘之言!”
玉素道人略带嘲弄道:“真玄之别可以不论,但是别忘了当年郭缜之事,以正清当初之言行,我实难信任于他,我更不讳言,若将正清摆至此处,恐致此患重演。”
钟廷执摇头道:“此言未免太过,正清道友当初或有不是,可如今之他早非当初之他了。”
玉素道人目光撇来,道:“钟廷执,你身为举荐之人,可敢立下证言,正清不会有任何不利洲内玄修之举动?”
崇廷执相信正清不会这么做,因为正清目标当是廷执,格局也没有这么低,可他却是不可能为正清道人做保的,若是有一个万一,反会牵连到他,故他没有接言。
戴廷执这时道:“诸位,内层洲域,不但需有善于开拓进取,也需有调和四方之能的同道才能担任,在此一点上,梁玄尊和正清道友皆有瑕疵,万明玄尊则较为合适。”
他这句话其实隐晦表达了,梁屹老师被拘押,可正清一脉以往的名声不好。这虽然不是正清之事,而是他人借了他的名头,并且他后来亲自出手洗脱了此事,可是表面上的影响可以清除,位于人心深处的念头却很难消失。
风道人也是道:“确实如此,诸位廷执想必未曾留意,当初东庭尚是都护府之时,曾有一人拜正清道友为祖师,其人勾连异神,意图覆灭都护府,乃至杀灭所有修士,此事涉及东庭整个洲域,影响颇大,百万天夏子民至今记忆犹新。
试问这等情形,玄廷若是派遣正清道友至东庭,天夏子民又岂能不生疑虑?玄府洲府又岂能没有顾虑?恐怕届时人心难安,反是不利大局。”
若前面之言只是争论,可这番话却是让在座廷执都是认真思考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