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魏山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啊,太早成为大匠不是什么好事,也是给了后辈一个不妥参照,若是后辈学子都想着早些成为大匠,而不是钻研技艺,势必个个急功近利,再压一压吧。”
中年师匠恭声应下。
而在并云上洲之外,张御那化身在得俞玄首会着重看顾那三个神异生灵的承诺后,便就离开了此间,他借助那一枚荀师给他的元都玉符之助,于瞬时之间转落去了益岳上洲。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身影在一处山峰之上化显出来,而在那正前不远处,则是矗立着一座座直插云天的山壁。
他目光落去,凝注着山壁之上的那一幅幅壁画,这些壁画十分之古老,本来是一幅幅膜拜神人的图案,这在这片地陆之上可谓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只是磨痕深刻,又处在一条必经山路之上,才颇是受人瞩目。
可是在数日前,有人发现这些熟悉的图案居然忽然发生了改变,图案之上原本跪伏的人像变成了持兵站立的模样,这就让人觉得惊异了。
此刻他看了下来,发现不止是壁画发现了变化,其实是连周围的山势也是一并发生了改变,山岳似是发生了移位。
正观察之间,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美貌女道出现了他旁边,向稽首一礼,道:“张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吴玄首。”
吴玄首望向远处那一处山壁,道:“张廷执也是看到了么?”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以更大的视角来看,周围山势实际上形成了一只仰天张开五指的大手的模样。
而在牵连到大地更深处,则可看到有一条手臂轮廓在那里显现出来,在此后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更为巨大的人形痕迹。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
在他目光审视之下,他看得十分清楚,形成这些东西实际是一种数目庞大的异虫,若无干扰,那么差不多有个一二十年左右,这一个人形就会塑成,在那个时候,这些异虫会产生一种蜕变,或许就此能到与他们相近的层次之中。
他不清楚是不是某个纪历之中的主宰,但肯定是这一次浊潮微变所引发的,只要浊潮不停,那么这样的情形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
吴玄首身为玄尊,她虽然没有目印,可一样能凭大感应大致感受这里面可能的变化,她道:“张廷执,此刻其虽占地不广,可若其延伸扩展,那说不定有一日会动摇洲域,”
张御道:“那就设法令其不再变动下去。”
吴玄首眉宇间略含忧心,道:“只恐治标难治本。”
凭她的手段,也不难灭去眼前所见,可这些异虫是凭空生出的,目前不知来历,贸然动手,她生怕此虫扩散到洲域各处,反而不利局面。
张御道:“天地万物,必有其源,只需循源而溯,可断斩其根本。”
这里根本其实是浊潮,浊潮他尚不能理平,但是这些异虫,他却是可以将之设法清除干净的。
他口中淡声言道:“敕绝!”
随他一语落下,一阵天风过来,那图画之上壁画像是散碎尘屑一般,被从岩壁之上剥离了出去,而底下的异虫则是于一瞬间死寂死绝,再无半个留存下来。
他再伸手一拿,所有异虫化为一缕气机落入他手,心光一转,于霎之时祭炼出了一枚玉符。
他将之递给了吴玄首,道:“吴玄首,此是拿这些异虫遗壳所炼,若是此牌发生异动,那便是说这些异虫重又回来了,吴玄首若自身处置不了,则可向守正宫求援,我若不在,也自有其余守正前来相援。”
吴玄首接了过来,郑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廷执帮衬。”
张御道:“守正宫负责守持内外,这些是应为之事,我还有他事要为,便先告辞了。”
吴玄首郑重一礼,道:“廷执慢走。”
张御点了点头,天中一道金光降下,他已是随之遁去不见,再度出现时,他化身已是到了庐扬上洲外海之上。
这里曾发现有巨人踏海而过,那些报书每一处可能有上层力量涉及的地方,他都是会亲自来看过。
梅商此刻正在此间,他在守正之中负责内层诸事,故是此前呈报一到,他也是先一步到此查探。
他见张御到来,上来执礼道:“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梅守正,如何了?”
梅商道:“属下已是探查过了,据属下推断,那个巨人应是处于间层之中,浊潮异动,使其影从间层落至现世之中,这才有了海上所见异象,但因其正身未至,所以探查之人到此才无所见。”
张御抬头看有几眼,他眼眸闪烁了一下,道:“不止是间层。”
在他目光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存在于那里,这个巨人实际上是现世与间层的重叠才会产生,而若单独分离开来看,其却是不存在的,也同样是浊潮的引动,才使得其现于世内。
如梅商所言,现在只是一个身影,可时间一长便就说不好了,不定会由影至身,真正照入世间。
他将这等情形一说,梅商一怔,随即了然,道:“原是这般。”他对张御一礼,衷心佩服道:“还是廷执看得准,若非廷执到此,属下便就判断失差了。”
张御道:“梅守正不用妄自菲薄,你来此短暂,故是还不见其真像,于你一段时日,亦能分辨出来。”
正待他准备顺手将此置掉时,却是心有所感,往上方清穹云海看有一眼,稍作思量,道:“梅守正,此间交由你处置,可能妥当么?”
梅商肃容道:“廷执且将此交由属下便好。”
张御一点头,身上光芒一闪,便与诸多化影一般回到了清玄道宫的正身之上,面前明周道人对他一礼,道:“张廷执,首执有请。”
……
……
第十五章 传书云廷中
张御在成为廷执之后,便即知晓,首座道人有时候会寻廷执过去单独一叙。
这里可能是会过问一下廷执所负责的职司之上的事宜,也可能会问询其对一些大策事略的看法。
一把来说,目的是为了能更好的进行廷上决策。
在相同道念这一前提之下,每一个廷执也都是有着各自想法和诉求的,也有自身所坚持的东西,而对于同一件事机,廷执之间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首座道人作为主执,那是一定要听取这些不同建言,设法调和平衡,并做到稳固大局的。
这里面平衡并非是庸碌无作为,而是要有高明的眼光和对世间运转的高超把握,知道哪些事机可缓而后治,哪些事机需定化在先。
而眼光是一回事,道行修为才是此间最为重要的,有些选择需对天地之转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判断,短时内或许见不到什么,但长远却能取得益处。
张御自成为廷执到如今已有三载,首座道人这还第一次单独寻他,其实这没有什么,因为对于修道人上层修道人而言,三年五载实在太过短暂,再是晚些寻他也不用奇怪。
他道:“请明周道友引路。”
明周道人打一个稽首,道:“请张廷执随明周来。”
两人待自里殿步出,清玄道宫之前便自飞落下一驾飞舟,两人乘了上去,就往云海深处而来。
首座道人居于清穹之舟的枢位所在,此间不立道宫,不设法坛,因为清穹之舟舟台便是其定修之所在,以便把握整个镇道之宝。
飞车逐渐深入云海,海天逐渐相连,已是分不出彼此,前方忽然见得一处漩流光芒,飞车过去之间,便见其一点一点的消失,明周道人身影也是逐渐变得通透起来。
而待飞车完全化去,张御已是落定在一处阶台之上,他抬头看过去,见一层层阶梯向上延伸,不见端首,左右回环无尽,难见其终。
他一摆大袖,踏步上前。
而随着他迈步,整个阶台也是相应动了起来,这感觉之中既像是在向上,又像是在往下,还像是在原地迈步。
这等寻常人永难渡去的所在,但对他没有什么阻碍,寻辨玄机,轻易就迈步而过,并到来到了近处。
随他脚步立定,听得声音传来:“廷执,这边请。”
张御望过去,明周道人再一次出现在那里,他有种感觉,这个明周与方才所见明周有些不同。
清穹之灵虽只是一个,可却分别受诸廷执所执掌,因为屡受各廷执召使,所以在各廷执身前身边会相应产生不同变化,这一个明周应该是受首座道人制束的。
他往明周所在行去,那里明明无路,可是随着他走过,前方又有是多出了一个向上的阶台。
他此刻忽然感觉到,此行此路,却是对应了修道人进入玄尊境界后的两个道果,一个寄气于虚,一个虚实相生、阴阳互济。
但是在这后面,他抬首看去,见又是一座门关出现在那里,只是奇异的是,他能望见此处存在,可却说不出此处具体模样,仔细看去,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什么都看不见,可当忽略之时,却反而能确定其存在,不禁若有所思。
此刻一个道童站在那里相迎,稽首道:“张廷执有礼,请随小童来。”
张御点了下头,跟着那道童过去门关,见是前方空空荡荡,一无所托,大地呈现层层分阶。
首座道人正站在台阶之上,黑发乌簪,一身浅灰道袍,背后海光云流,气照天霄,脚下衡平一线,仿佛一人系定了天地。
张御走到了近前,执礼道:“首执有礼。”
首座道人还有一礼,道:“张廷执有礼。”
叙礼过后,他在高处言道:“张廷执,你乃是以玄法成就,于边州都护,域内上洲,虚空星宿等处都是有过任职,此在廷执之中乃是仅有,不知张廷执对于如今真法、玄法之道有何持见?”
张御认真思量了片刻,才是道:“真玄本是一法,无分彼此,虽有互争,但只需大势为一,秉理而前,则可互容互存,直往真道。”
在他看来,真法、玄法两者之间并不是相互不容的,玄法只是多给了天夏子民一条修道之路,从而多了一个选择。
但是真法与玄法会不会起得矛盾,这个多半是会有的,可凡是不怕矛盾,而在于如何调和,只要双方道念一致,那么在未曾找到最终大道之前,双方都是可以并行向前的。
其实除了玄法,以后可能也会有其他逐道之法,但只要天夏继续保持向上奋进之势,那么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停了下来,那么可能就会重回当初宗派守持的旧路了。
而如何保持伸张奋进,那就是他们这些追逐大道,并掌握天地道理之人所应思索的了。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上境修士存在的因由。
首座道人缓缓道:“古夏之时,诸派维理强固,破变杀化,抚平一应天机变数,认为此是万世不易之法,然则看似抱守不动,实则内争内逐,终有一日道不应机,常衡破败,以至倾颓崩塌。
而我眼前所行之道,乃是上修执道而行,内通天人,外御诸变,此二道孰高孰下,未至尽头,尚是难言胜负。”
张御不觉点首,赞同此言,现在远还没有走到道的尽头,执掌到真正大道,谁也不敢说谁定然是正确的。
所以这又绕到最根本上来了,谁能先执得大道,谁便是胜者,这些唯有依靠上境修道人来使力了。
他不禁想起了此前一个推断,因为眼前逐道受阻,需的更多上层大能,这里唯有数目更多的人入道,才可能达成这等目的,这也需要改善民生,由下往上层层推动,而这也是符合下民之意愿,如此上下相合,这便形成了一股大势向前,顺此则兴,逆此则亡,而玄法本身正是契合了这股大潮。
从这般看,只要道在前行,那么以往宗派之制必然是要失败的,除非是止道不前,可但凡修道人都是不会停下争逐的,能放弃的早是放弃了,越到上面越是不会停下。
哪怕如今那些在清穹云海之中潜修的那些修道人,若是有朝一日上层破灭,清穹不在,他们失了维定寿数的根系,那么也是会重新设法求取上境,以求超脱的。
首座道人在谈过此事后,又就其余天夏事机问了他一些看法,张御也是一一回以自身之看法,这里没必要做什么隐瞒,身为廷执,自身之阐发,必然会在廷上表露出来,可让首执能够明了自身之看法那是一件好事。
一番对言下来,首座道人又道:“今请张廷执至此,除了问对要略,还有是由一物交给张廷执。”
张御微一抬首,便见一封玉书从上端飘落下来,此物似无有厚薄之分,唯有正视可见,他拿入手中后,顿觉自上面传来一阵玄妙之感。
首座道人道:“玄廷之中,每一个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士,五位执摄都会给予这玉书,并给予其指点,今日我将此书予你,张廷执若是觉得什么时候缘法到了,则可执此物去见诸位执摄一面,但若不愿,也可不见。”
张御心中微动,将这一页玉书收妥,对上执有一礼,道:“多谢首执传书。”
首座道人也是回有一礼,道:“劳烦张廷执到此一行,今日叙话便到此吧,张廷执可回了。”
张御将玉书收妥,再是一礼,便从此间退出,往原路折返,在又是经过了那一座关门之后,他停步回头,看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身上金光微微一闪,身影便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