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那道人出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道人重重一拜,随即抬头而起,大声道:“还请道长收我为徒。”
道人声音悠悠传来,道:“你要拜我为师,不怕拜错了观,拜错了人?”
年轻人大声道:“我这些年穿山过海,四处拜访名师,可却屡屡不成,唯有道长这里没有驱赶我,我看到出道长身负神异,想学道法,自然,道长若要我残人性命,我是不干的,若是不合道长心意,道长可以在此驱杀小子。”
道人缓缓道:“自不会让你去做这等事,只是有些时候,人亦身不由己。也罢,见你诚心,我便收了你,你既然投我门下,那过往之名便不必用了,今后以‘重岸’之名称之。”
年轻人一听大喜,道:“是,老师,今后我便用‘重岸’之名。”
……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身主当驭意
重岸得了名姓,又问道:“敢问师长名讳,我们这一脉又当如何称呼?”
道人在蒲团之上言道:“为师名尊‘清玄’,至于这方道观,也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也不必拿什么称呼了。”
重岸道一声是。
他倒是觉得,虽然这座道观没有自己一路之上见过的那些道观气派,可这位老师却是远比他所见过的那些观主更具神异。
道人道:“左右有屋舍,你先在此住下,明日我自与你讲法。”
“是,老师。”
重岸应有一声,但是迟疑了一下,问道:“老师,弟子有一个不解,未知可否请教老师?”
道人道:“你说。”
重岸将自己之前的经历说了下,又言:“弟子不明白,为何此前拜师屡屡不成?尤其有观主更说我心不诚。”
道人道:“你是何时出来寻访名师?”
重岸道:“十九岁。。。”
道人道:“你出来寻道为时太晚,血肉骨骼大致已是成型,气脉固定,强行修持,也难以有所成就了。还有,你既然求师不成,又不愿意留下做仆役,那自然没有人愿意留你。”
重岸不解道:“我是去学道的,自然是不愿意做奴仆的,莫说我不会做此事,便真要做,又何必远赴深山?”
道人道:“因为道观自有规矩,先收自家弟子,再收外来之人。在观中为仆役,自家修不成道,但是子孙却能入道,一来这般身世清白干净,二来自小教导,既容易看出资质,也易打下根基。那观主一望而知你不愿,所以说你心不诚。”
重岸喃喃道:“竟是这等缘故么?”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若是子孙也不成器,那么可能就世世代代做人奴仆了。
这时他又抬头道:“那老师这里为何不看重年岁呢?”
道人言道:“只是道法路数不同罢了,我这里道法,乃里生死轮转之术,哪怕你是九旬老翁,亦能修持。不过有舍有得,此法不及他人道法恢宏,成法也难,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也可放你离去。”
重岸赶忙道:“老师能收弟子入门,已然是莫大恩典,弟子还挑三拣四,那岂不是小人?”
那道人嗯了一声,道:“你去吧。”
重岸一礼,就退了下去。去旁处偏厅整理了一间屋子出来,见此间物件齐备,也就没再多做什么,此刻天色渐晚,他就躺了到床铺之上,尽管身躯疲累,可是心中却是兴奋。
想到自己苦求多年,没想到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一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到了第二日,他早早起身,洗漱之后,本来想再扫洒一番,奈何观中不见丝毫灰尘,也就只好作罢,出门之后,见着案上摆有一瓶丹丸。
他也是识货的,知道这是修炼所用,可以代替常食,倒出之后,和水服下,只觉一股热烘烘的感觉充斥全身,直感觉浑身有着使不出的劲道。
他定了定神,来至观厅之内,见那道人依旧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便是上来一礼,道:“弟子问老师安。”
道人嗯了一声,道:“我先传一套口诀,平日坐卧可用。”说着,他徐徐说法。
重岸仔细听着,这口诀较为简单,这些年来拜师访道,耳濡目染,也是知悉一些道道的,很快便就记下了。
那道人道:“在修持之前,你需做一件事。”
重岸也不奇怪,他知道得传真法没那么容易,肯定还要琢磨心志,一般来说是去做善行,他不怕做些事,只要能传真法,他等得起,也熬得起。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这位老师却是不要求他去做这些,而只是每天让他去观看每日的日月起落,星辰经行。
他虽不解其意,可既然是老师关照,那也就照着去做了,只是这番磨练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长。一直修行了足有一载。
期间他并没有问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修道,而是把每一日认真观看天象,并且运转呼吸之法,他原本纷乱的心绪也是渐渐沉静下来。
这一日,他观看天象之后却被唤到了正堂之上,见那道人依旧背对着他坐于那处。
道人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重岸这一年来都在看着天象,闻言直接言道:“日月之行,自有规列,大地之行,有经有纬,人身之行,气走百脉。”
道人道:“天人之道,不外动静阴阳之变,而今传你一道‘阴阳生死图’,你用我传你的呼吸法自去对照此图观想调息。”言罢,随手将一份图卷摆在了蒲团一边。
重岸心中一喜,知道经过一年考校,老师终于愿意传授自己正法了,道一声是,上前接过那图卷。
见老师没什么交代,便一礼退下。
等回到自己的居住之中,他小心打开图卷一看,见上面却是无数大小不一的圆点圆圈,一开始有些不解,可是仔细一看,发现发现这与自己一年来所观天地之规列似都是在这里面。
只是按照方才言说,只有天地之序,却单单缺了人。
这念头这一起,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跟着上面的圆点动了起来,心中立时明白了过来,这这少缺一部分,却需自己来补足,也正是其中玄妙之所在。
想明白之后,他马上对照此图修行。
一开始他需要时时观看此物,方能呼吸吐纳,而时日一久,这图画自然而然照进了脑海之中,哪怕不去观图,意识观想,也能随时随地修行。
如此修持有一载之后,整个人已是气息饱满,体格健壮,双目明亮,明日只需睡眠半个时辰便即足够,剩下时间全数拿来修持。
这时他自觉修持已是到了瓶颈,便又是寻到了那道人,道:“老师,弟子修成此图了。”
道人关照道:“把图反过来。”
重岸一怔,这图放在他这一年,不知观摩了多少次,然而此刻顺手反转过来,却看到了一副从未见过的图形。
道人道:“照此修行。”
重岸称一声是,将图带了回去。只是他发现,若说此前之图是继续血气力量,那么此图就是加速消耗。
修行一晚后,却是越来越疲累,越来越嗜睡。
照此修持了一年,他整个人好似元气大伤一般,变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整个人也变得气息奄奄,形容枯槁。
他寻到道人,道:“老师,是不是练法出了岔子?”
道人却是道:“未曾出岔,而是正好。”说着,缓缓转身过来,伸手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重岸微微一怔,坐在那里,眼中光彩失去,头慢慢垂落了下去,最后没了声息,
张御平静看着。
似是过了许久,随着一声深长呼吸,重岸浑身肌肉气血又是很快充盈饱满起来,方才那等模样为之一消,同时他也是剧烈喘息着,抬起头来,心有余悸道:“老师,弟子以为自己方才已然……”
张御淡声道:“你方才的确经历了一番生死。”
‘阴阳生死图’每修炼一轮。便要经历一回生死,三十三转之后,则成第一重;再是三百三十转,则成第二重;三千三百转后,则成第三重。
修成之后,则必成上法,只是当中若有一次不能过关,那便是当真死了。
今次是有我助你,故你能够过关,而再往后,则要靠你自己修持了,知此法门,你还要往下修行么?”
重岸目光坚定,毫不犹豫道:“老师恩遇弟子,传授上乘法门,弟子又岂敢挑三拣四?哪怕再是困难,弟子也是要练下去的。”
张御看他片刻,道:“那便去修炼吧。”重岸称是,一拜之后,退了下去、
张御看他离去,收回了目光。
重岸毫无疑问就那外来的那一缕神魂所化。他并不打算对其下手,因为斩断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既然这回让他发现,不妨就让其在那里,随时可以关注。同时他也想试着能否将其人转化到天夏这一边。
神魂纵然可在外飘荡,可并不成元神,终究还是需要寄附肉身的,这里面道理无非就靠着上境神魂成为主位,最后觉悟本来。
而他所要的做得,就是将此颠反过来。肉身若是足够强健,则可以反过来制压神魂,从而使得神魂居于次位,倒反原先之主臣,顺利的话,重岸就可以将神魂吞纳入身,使之成为自己的修道资粮。
如此其就是重岸,而非是原先那付托神魂之人了。
他告知重岸的那番话也不是欺人。死生一次,便是一轮转。
重岸本来已经是经过亿万载轮转,唯有一点真识不灭,但已是被磨得淡薄无比的,现在偶平白多了三千多次轮转,且还是修行之洗练,便是最后做不到主客易位,也足以将原来的印痕给抹平了去,叫之成为一个纯粹的天夏修士。
重岸回到房内,他方才听得明白。这门功法便是一年一次生死轮转,当中不出任何差错,也要三千多载才能成就,然而这功法至少看的到头。说实话,修行其他功法,也不见得定能修成,他唯有尽力去修持了。
……
……
第三百二十四章 炼炉化识真
重岸在观中辛苦修持,一晃就是三百多载过去,那阴阳生死之变的第一重、第二重,他已经顺利过去。
能渡过去第两重并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有着坚定的意识撑着。再则每天服食的丹丸看似平常,实际上也有镇压神魂之用,那过往之俯神等若成了他自身的养分。
所以越是顺利,越是说明那一缕神魂依旧在他体内安然存续着。等什么时候他遇上了障阻,那么就是那神魂开始被削弱的那一刻。
重岸这一日完成功课之后,走自己的宿处走了出来,走了一株苍翠青松之下,这是他来山上第三个年头栽种下来的,现在已是茁壮高挺,枝叶苍翠了。
站在这里俯瞰山下,只见青山莽莽,长河蜿蜒,三百多年过去,观中与以往已是大不一样了。不但重新翻整过,观中也多了不少人。。。
虽然道观本身处在荒野之中,但是这些年来,上游地陆上屡生洪水,导致河流改道,多出了许多新的河流,有一条正好从道观山下平原走过,因此这里出现了一个处小集镇。
据说人间王朝变迁,按年份算,今次一统天下过去不过二十来载,新生王朝正是勃勃向上的时候。底下人越来越多,山脚下的地方也是由一个小镇变成了一个较为繁荣的郡县了。
这也是因为玄廷为了避免灵界的事再度重演,故是一开始便很是重视这里,道法传播的范围很广,得益于此,道观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
张御最初只是随意选择了一个山头,如今也并没有选择避世,而当地之人都能看出这座道观拥有神异,故是每日都有前来叩拜求愿的。
重岸见此,主动承担起观中的事机,如今他在这里几百年,一看就是有道行的,故是这里香火也是越来越旺。还有人自发愿意进入观中为道僮的。当地官府见此,也是颁发了一册道卷,算是受正经册封的道观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知道道观之中供奉那位的谁,他也不向下面人解释,底下都以平常道观供奉的道祖称呼。
而他自己则无所谓这些,他是修道人,追逐的是自身的力量,不在意他人如何想,也不在意上面供奉的到底是谁。
在这里站立良久后,一个小道童过来,揖礼道:“主执,观主请你前去。”
“知道了。”
重岸挥了挥手,让这道童自去了。观中如今虽有不少弟子,不过这些弟子所修习的都是一些寻常拳脚,顶多只能算是强身健体,能够修习道法的一个也无。
但是所有人仍旧愿意在此,山中虽然没有富贵,但胜在不少会受到各种灾劫,而且子嗣也能在道观之中继续接替自己,要是有资才修道,那后代之中就可多个神仙了。
重岸来至道观后方,这里通常只有几个道童和他能够来这里,见了张御坐在那里,上来一礼,道:“老师寻我?”
张御问道:“近来你修行的如何了?”
重岸回道:“回禀老师,前几日弟子已是过了二重,只是弟子一时还没有把握过第三重,最近总感觉心中有一股躁火难以降伏,不敢贸然踏出这一步。”
每一次修行都是生来死去,他也是心有余悸,而且一重生死轮转,下一重的凶险都是强过一次,这第三重他如今实在没什么把握。
张御知晓,这其实不是重岸自身的问题,而是那个神魂屡屡被削夺,察觉到了自身有消亡的可能,所以开始抵触或者和对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