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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剧痛从肋下传来。
  连绵不绝的剑光停了下来,老神甫错愕地看着那条穿透了自己躯体的触腕,看着血液渐渐从褴褛的衣衫边缘坠落,黄铜义肢散发着滚烫的热量,严重磨损锈蚀的齿轮发出最后一串噪声,吱吱嘎嘎地停摆。
  又过了一秒钟,老神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老了。
  他和他身上的这些齿轮都老了。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声响,丑陋的触腕一点点收缩回到了那入侵者的衣服中,这个非人之物慢慢靠近正用长剑支撑身体、勉力没有倒下的老人,它放下手中黑伞,露出一团不断涨缩变形、仿若盛开的血肉鲜花般的“头颅”,嘶哑的声音从其“花蕊”中传出。
  那是勉强可辨的通用语:
  “去告诉你的神,这个丑陋的时代结束了,太阳将自历史中复苏……”
  “历史……”老神甫的身躯颤抖着,他还没有倒下,但再也无力将剑举起,突然间,他反应过来,“你们污染了历史?!”
  入侵者似乎笑了,尽管那只是一团盛开的血肉之花,它那颤抖的“花瓣”和错乱的牙齿中似乎仍然流露出一丝笑意:“在大火燃起的那一天,所有人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
  老神甫慢慢垂下了头,生机迅速从这副衰老的躯体中褪去,他似乎终于放弃了在人世间的挣扎,开始平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入侵者对这个结果似乎颇感无趣,它重新撑起了伞,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金属摩擦的轰鸣声突然响起,本已完全停摆的机械义肢中再度传来了齿轮转动和油泵加压的噪声,入侵者惊愕地回过头,只看到一道剑光迅猛袭来。
  “请您见证!”
  老神甫发出一声怒吼,钢剑毫无迟疑地斩向那入侵者的躯体,这一次没有了黑伞的阻挡,没有了触腕的干扰,倾注全部力量的剑刃几乎像撕开一道破布般直接横断了敌人的身躯。
  入侵者在错愕中被一剑分身,两段躯体掉落在地面上。
  然而下一秒,这两段被斩开的躯体便突然各自发出了血肉蠕动的恶心声响,无数细小的肉芽触腕从其内部蔓延出来,开始相互靠拢、重新聚合。
  入侵者一点点重塑着自身,饱含恼怒的低吼声从其体内传出。
  老神甫却已经垂下了剑尖,身体也慢慢歪倒在地上,他那浑浊的双眼看着入侵者一点点重新站起,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力量也不可能杀死这个怪物,哪怕是残渣,这也是太阳子嗣的残渣,远不是一个垂死又衰老的守卫者凭一把钢剑就能与之抗衡,但至少,他在临终前向女神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风暴已经见证,该结束了。
  入侵者重新站了起来,在恼怒中,一道道充满污染力量的触腕从其体内蔓延出来,触腕边缘利齿丛生。
  而在老神甫的视线中,他看到那入侵者身后燃起了大火,档案馆中燃起了大火,整个教堂都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女神的圣像在远处轰然倒塌。
  一个被烈焰彻底焚毁的普兰德正在他视野中浮现出来,一个“太阳碎片成功降临,普兰德的守卫者们全军覆没”的历史分支呈现在他眼中。
  老人的意识就这样在这段被污染而生成的历史分支中渐渐下沉,然而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簇幽绿的火光,正在那熊熊火场中隐晦地蔓延,沿着光与影的缝隙,沿着烈焰升腾中的幻影,幽绿的火苗到处分裂,到处流淌。
  在附近一座倒塌的书架后面,一簇幽绿火苗似乎突然“嗅”到了什么气味,猛然间窜了过来,就像发现猎物的猎犬般猛扑向正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入侵者。
  老神甫神智混乱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意识已经漂浮在真实和虚幻之间,几乎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觉,他看到那入侵者突然被绿色的烈焰包裹,蕴含太阳子嗣之力的身躯却如蜡般飞快融化,他听到对方垂死时的尖叫在整个档案馆中回响,中间充斥着让人难以置信的疯狂和惊恐。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火海褪去了,被污染的历史暂时回到了帷幕深处,这座位于两个历史分支夹缝间的档案馆陷入了死寂,无人拜访,无人来过。
  只有一个执剑战死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半睁半闭的眼睛看着远方,一只眼睛中倒映着平安幸存的普兰德,一只眼睛中倒映着太阳灭世的历史分支。
  而他已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他既没有死于那场大火,也未从中幸存下来。
  渐冷的鲜血从老神甫的身子下面流了出来,仿佛被强大的意志控制般,血液静静地在地面上流淌着,凝聚成了一串脚印,缓慢地延伸向不远处的管理员控制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凡娜的发现
  凡娜静静地站在通往地下圣堂的阶梯前,看着那扇刚刚在众人眼前复原的黑色大门。
  三小时前,她带队抵达了这座荒废的教堂,并在教堂内部看到了温暖明亮的灯火,一切如常的主厅,静静祈祷的修女,以及干净整洁的布道台。
  两小时前,她摆脱了那个明显不太对劲的修女,带着守卫者们找到了这处地下圣堂,并在打开圣堂大门之后看到了里面的真相——陷入黑暗的地下空间,似乎前不久刚刚战死的执剑修女,遍布地下室的战斗痕迹,以及毫无踪影的入侵者。
  两分钟前,她完成了对地下圣堂的细致探查,并和部下们一同将那位修女的遗体从地下圣堂中带了出来,准备将其送往中央大教堂进行尸检并安葬。
  然后,被带到圣堂外面的修女遗体在众目睽睽之中化作了随风飘散的灰烬,而那扇在两小时前被暴力撬坏的地下室大门则眨眼间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状态,此刻它正静静地伫立在阶梯的尽头,仿佛嘲弄着立在阶梯上的探索者们。
  “审判官……”一名蓄着短须的守卫者战士靠近凡娜身边,嗓音低沉,“这里似乎存在某种时空闭环……”
  凡娜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昨夜那惊悚的梦境,以及入侵、污染了她梦境的“邓肯船长”。
  幽灵船长在梦境中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脑海:“……如果你真的心系城邦安危,不妨去第六街区,看一看那座小教堂……
  “我很期待你在那里的发现……”
  这就是那位“邓肯船长”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一个闭锁的时空,一个被某种未知力量污染、隔绝的小教堂,一个和神秘入侵者奋战而死的修女?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些?这里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凡娜紧紧皱起了眉头,在今晨出发的时候,她还满脑子都在思考失乡号以及那位幽灵船长到底有什么阴谋,思考着对方将自己指引到这座小教堂里是不是想要通过某种方式腐化、袭击自己这个审判官,但现在,她突然对自己一开始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那个幽灵船长真的就只是想给自己提供一条线索?就像个热情路人那样……在向自己举报城邦里的异端?
  凡娜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在不久前,她还用玩笑般的口吻跟瓦伦丁主教说过同样的话,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把这个荒诞到亚空间级别的玩笑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下一秒,年轻的审判官打了个哆嗦,表情一凌。
  自己竟然在将那位幽灵船长朝“无害”的方向联想,这一定是对方的精神污染在产生作用!绝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审判官?”部下的声音再次从旁边传来,将凡娜从走神中惊醒过来,这名蓄着短须的守卫者脸上表情颇为担忧,“您是……听到或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的神志很清醒。”凡娜摇了摇头,对这位看上去颇为可靠的部下说道,她知道这个部下在出发前曾和瓦伦丁主教接触过,此刻多半也肩负着“监督”自己这个长官的任务,而她对此并没什么怨言——自己毕竟遭受了来自邓肯船长的污染,这时候哪怕戴着镣铐来出任务都是正常的。
  “这里的时空重置了,我们要下去再看一看吗?”部下又问道。
  凡娜略一沉吟,扭头问道:“主厅那边的‘修女’在干什么?”
  “她还在祷告,”一名刚刚从主厅返回的守卫者立刻说道,“似乎我们在主厅之外的任何活动都不会引起她的关注。”
  “嗯,”凡娜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阶梯尽头的大门上,良久才咬了咬嘴唇,“再下去一次。”
  她带着守卫者们再次来到了地下圣堂的入口,上前推动大门,再次感受到熟悉的阻力——门对面被抵住了,是那位修女的遗体。
  上一次,她让部下用撬棍撬开了门轴,在尽量不破坏门体符文的情况下打开了通路。
  这一次,她将手按在门板上,轻轻吸了口气之后,突然攥手成拳,极为迅速地在门上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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