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安抚在教堂中避难的平民,我们需要尽可能避免教堂范围内出现精神崩溃者,”瓦伦丁沉声说道,“然后和他们一起等待这场风暴结束。”
海蒂立刻点了点头,而紧接着,瓦伦丁又突然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大厅的高墙,眺望着远处。
这位大主教的双眼中倒映着火焰和闪光,整个城邦的俯瞰图都浮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清晰地看到整个普兰德在火雨中熊熊燃烧,一座座教堂在火海中化作孤岛,每一座教堂都在遭受现实之外的入侵,从某个末日分支中释放出来的炽热恶魂狂热地袭击着那些仍在鸣响的钟楼,仿佛拼命想要让这个仍然存续的现实世界落入和它们一样悲惨的终末中,而在那些灰烬背后,是无数高高瘦瘦的黑影。
那些黑影在火焰中静默伫立,沉默地将城邦推入末日之中。
是太阳子嗣的爪牙。
太阳子嗣的爪牙?
瓦伦丁的神色突然微微一变,在这现实入侵级别的巨大灾害面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解决,因而几乎被人遗忘了的“小事”。
他突然转向身旁的一名高阶助祭:“那些太阳异端还在地下圣堂吗?!”
“太阳异端?”高阶助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赶忙开口,“是的,他们还被关押在地下圣堂,有一整支守卫者大队在看守,他们跑不出来……”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跑出来!”瓦伦丁飞快地说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被关在教堂里!”
“什……”
高阶助祭瞬间瞪大了眼睛,而紧接着,在他话音落下之前,一阵沉闷的巨响便突然从教堂地下深处传来。
就仿佛是某种巨兽在地下圣堂苏醒。
而大教堂中一些经历过四年前某次太阳危机的神官们则在这声巨响中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四年前,数百名太阳异端聚集于藏身处,在疯狂的血腥献祭中召唤了短暂而可怖的禁忌之力,一轮“赝品烈日”自地下成型,险些酿成大祸。
但在此事得逞之前,他们的阴谋便被当时的新晋审判官凡娜察觉,并带队扑灭。
“……那是一次测试……”
高阶助祭瞪大眼睛,喃喃自语着说道。
海蒂感觉到了周围骤然上升的热量,以及地下深处一阵强过一阵的震动。
……
火海升腾,钟声齐鸣,汽笛声在火雨中尖锐呼啸,不可尽数的灰烬怪物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在尘世间肆意横行。
凡娜经历过许多险恶的战斗,她面对过邪教徒,也面对过邪教徒制造出的禁忌怪物,甚至面对过失控的幽邃恶魔和错乱疯狂的终焉传道士,但没有哪场战斗可以与此刻这炼狱相比。
她面对的已经不是一片战场,而是一场突然降临的末日。
或者说,末日其实早已降临,只是被帷幕遮挡了到了今日,现在帷幕突然被人掀开了——生者来不及反应,便已是末日中的余烬。
但她还活着,在火海与灰烬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艰难地向城邦中心那座高耸的大教堂靠拢。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的刺痛,身体上的疲惫几乎到了可以把普通人压垮数次的程度,凡娜身上的甲胄也已经严重破损,身体的恢复渐渐跟不上损伤速度,她的伤势在一点点加重。
但这年轻的审判官仍然在前行。
大教堂的钟声还在鸣响,这说明瓦伦丁主教的防线还未被攻破——或许守卫者们不知道这场污染历史的阴谋,但他们一向为所有的阴谋和战斗做好了准备。
既然大教堂的战斗还在继续,那自己就有义务返回自己的战斗位置。
凡娜在思考。
她注意到瓦伦丁主教启动了现实稳定措施,这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一部分真相,至少这部分的应对是没什么问题的,而只要钟楼没有失守,那些异端尝试用“伪史”覆盖“正史”的阴谋就没那么容易得逞。
只要覆盖的过程最终被打断,从源头上将污染从历史中剥离,城邦就还有救——此刻的毁灭不是真正的毁灭,只是两段历史叠加在一起招致的恐怖“可能性”……还不晚,不算太晚。
凡娜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心底重复着,她努力不去想各处教堂失守的可能性,也不去想那个神秘可怕的邓肯船长到底会在哪一环等着自己,只是机械地迈动脚步,摧毁路上见到的所有阻碍,在燃烧的街道上步步前行,缩短着自己和大教堂之间的距离。
但突然间,她在距离大教堂不远的路口停了下来。
一辆深灰色的车子四轮朝天倒在路边,似乎是在事故中发生了翻滚,几具尸体倒毙在路旁,看上去是从车里甩出来的。
而在那车子里面还有一个人——有一条手臂从歪斜的车窗里探了出来,卡在扭曲变形的车门上。
凡娜瞬间认出了那辆车,也认出了那条手臂。
是她的叔父,丹特·韦恩。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赐福”
那辆熟悉的车子翻倒在路上,仿佛是在前往大教堂的中途出了事故,而自己的叔父显然正在车中——凡娜本已因疲惫而有些恍惚的精神在这一瞬间紧绷起来,几乎是眨眼便冲到了那辆车旁边。
随后,她便突然注意到那只落在车窗外的手臂在微微抽动,浸满鲜血的手掌似乎随着自己的靠近而稍稍抬起些许。
叔父还活着!
凡娜瞬间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一只手稳住车子的姿态,另一只手捏断了已经变形的车门框架,然后一边探身进去撑起变形的内部结构一边检查着丹特的伤势,在尽量不造成二次损伤的情况下将叔父从车子里解救出来,随后又立即施展神术,在所剩不多的精力支撑下,呼唤出润泽的海风,尝试让生机重新回到已经神志模糊的丹特体内。
几乎令人窒息的热风依旧在街道上肆虐着,炙热的灰烬和漫天飘落的火星让城邦宛若炼狱,凡娜身边撑开了庇护之力,以强猛的威压抵挡着周围致命的环境,她把丹特平放在地面上,一番抢救之后,终于看到这个跟自己相依为命了十一年的亲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啊……凡娜……你回来了……”
这是丹特睁开眼睛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我回来了,”凡娜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丹特这句“回来了”有什么不对,只是下意识地上前握住了丹特的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起身吗?我带您去大教堂……”
“不……不必理会我这个累赘了,”丹特却微微摇了摇头,他反握住了凡娜的手,指尖微微用力,“我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们会来收走这份代价……你快离开,在他们找到你之前……离开普兰德,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
听着叔父的低语,凡娜突然一怔,她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叔父似乎知道些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这让她的语气甚至都微微有些发抖:“您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指谁?收走什么代价?您……难道早就知道城邦里发生了什么?!”
丹特撑起眼皮,他那只由红宝石制造的义眼不知何时已经破碎,鲜血顺着眼眶边缘的伤口向下流淌,而那仅剩的人类眼球中则倒映着街道上漫天的大火,在数秒钟的沉默之后,他才终于轻声开口:“终焉传道士……还有他们背后的亚空间……凡娜,你还记得十一年前那场大火吗?”
“十一年前的大火……”凡娜微微睁大了眼睛,“您其实记得那场火?!”
“我怎么会不记得……它每天都在我眼前燃烧,”丹特露出一丝苦笑,“我却以为自己可以骗自己一辈子。”
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沸腾,凡娜这一刻仿佛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疲惫和伤痛,她紧紧盯着叔父那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有关大火、黑太阳、亚空间以及终焉传道士的种种情报,在这些线索几乎要把自己掩埋之前,她终于开口问道:“可这和亚空间还有终焉传道士有什么关系……还有我,这和我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他们’要来找我?他们到底要收走什么‘代价’!?”
凡娜这一连串的问题出口之后便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不是在跟叔父说话,倒好像是在审判一个犯人,可丹特显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只是轻轻喘了几口气,才仿佛梦呓般低声开口:“在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我窥见了……亚空间的一线投影,在那极致而危险的真理降临时,我向亚空间许了一个愿望。”
“您向亚空间许了一个愿望?”凡娜惊愕地看着丹特,“什么愿望?”
“我希望一切都未发生,希望你……活过来。”
凡娜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
丹特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侄女,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哭,但又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慢慢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抚摸凡娜的发丝,他嘴唇翕动,嗓音低沉:“凡娜……你长大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叔叔没用,当年……我没能把你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