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谢氏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时日她住在坊间,听到了不少议论与谩骂声,但正是这种非议,让她立誓要在本科当中一举夺魁,旋即踏入号房。
一个三面围墙的方寸之地,即将走出新朝第一位名垂青史的女宰。
随着贡院内的铜钟响起,禁军将一个上了锁的匣子护送至贡院封存,而后关闭了贡院所有入口,并落锁,而贡院外也由重重禁卫镇守。
屋舍内,两名相对而立的主考官相互作揖,请。随后从身侧宫中派来的女官手中接过钥匙,将铜匣打开,取出试题。
自开设科举以来,相较于诗赋与经义,朝廷最重视的便是策论。
赵砚书看着时务策五道考题,几乎都与民生有关,而未涉及任何新政,便猜到皇帝是想让一众应试的女子公平竞争,以堵他们的口舌,将其誊录,分发下去吧。
喏。
贡院内有考官数十人,抄手若干,将试题誊录后,随着开考的钟声响起,考官将试题一一分发。
咚!
贡院内的铜钟再次响起,主考官点燃计时的篆香。
开试!
第358章 英雄末路当磨折(六)
十日后
天授四年,省试揭榜,于礼部贡院大门张榜,因采用誊录糊名之法,因而审卷的考官无法通过字迹来判断,极大的保证了录取的公正。
张榜当日,贡院门口挤满了考生,经过完善后的科举考试共分三级,但决定能否入仕的,仍然是省试,一但通过了省试,也就代表了中举,而殿试只不过是将通过省试的过省举人重新排名,分等,而后授官。
因此考生们尤为紧张与在意省试结果,晨钟刚刚敲响,夜禁刚刚解除,贡院门口便已是围得水泄不通。
参尚书省礼部试的乡贡生有二千余人,但最后中试者仅二百一十一人。
考生们拥挤在榜前,比对着名单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有人开怀大笑,喜极而泣,我中了!
我中了进士!
但也有黜落者痛哭流涕,不愿接受落榜的结果而捶胸顿足。
而在这张中试的榜单中,女贡士便占了三十余人,而应试的女子,总共才只有七十一人,这个结果出乎了上位者的意料。
且此榜省魁,省试第一人,也是女子。
天授五年,癸巳,中书侍郎赵砚书榜礼部省试第一人陈州淮阳谢知蕴。
娘子,您中了省试第一。家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将挤落的帽子重新戴上。
省试第一是不是就是省元。婢女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氏无比高兴道,奴听说中了省试就能做官。
谢氏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得以放下,比起高中的激动,更多的是苦尽甘来的扬眉吐气。
而那些原先在贡院内讥讽过她的贡士,得知她的名讳,此刻也都惊得纷纷避开,再不敢招惹。
能在省试中夺取第一,之后的殿试名次便也不会差,而名次靠前者,有极大的几率能得到天子的赏识与器重。
接下来,还有殿试。谢氏将目光看向了位于长安城正北方向的皇城,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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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五年三月,武安侯萧怀玉彻底平定了齐地的叛乱,于当月返回长安。
宫城
是年三月下旬,朝廷于长安大兴宫内举行殿试,皇帝前往崇政殿亲策进士。
随着钟鼓楼上的钟声敲响,开试!决定考生等次与前程的殿试正式开始。
身着襴衫的士子纷纷坐下,他们望着考题陷入了沉思,几乎不敢轻易落笔,进士科三等名次,直接影响到仕途的进展,能过礼部省试的举人,无不是人中龙凤,因而即便经义与时务策五道全通,也难以争得一甲。
所以不光要通试,更要让这份答卷让阅卷官乃至天子满意。
考试从白昼一直到黑夜,殿内光照不够,皇帝便命内侍省赐下蜡烛。
是夜,李瑾站在崇政殿的城楼上,看着城楼下灯火通明的殿堂,那道光亮,在漆黑的夜晚中格外耀眼。
暮春的晚风穿过殿堂,里面培养着帝国最新鲜的血液,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萧怀玉来到城楼下,就在她登楼时,被守在楼梯口的左右备身都督拦下。
武安侯。
慕容都督。萧怀玉客气的回礼。
陛下在城楼上观试,已经好久了。慕容岚回道。
好。萧怀玉点头,随后登上了城楼。
李瑾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一角,这里能观崇政殿全貌,也能看到身后宫城之外的万家灯火。
随着脚步声逼近,陛下。她的声音干净而温柔,如这暮春的晚风,吹进了李瑾的心中,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是她。
萧怀玉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到了李瑾肩上,夜深了,城头风大。
刚刚脱下的披风,还留有余温,李瑾顺势握住她的手,即便回到长安,武安侯也只有奉诏才会入宫,即便入宫,也是来去匆匆。
陛下政务繁忙,本就歇息不好。萧怀玉回道,臣实不忍再打扰。
你是不忍,还是不想?李瑾松开手,转身问道。
萧怀玉睁着双眼与之对视,不会不想。
听到萧怀玉回答,李瑾再次红了双眼,这些年即便天下一统,但你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宁。
是我将你带进了这漩涡之中。李瑾抬起手,抚摸着萧怀玉的脸庞,几年革新,几年征战,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依靠武力镇压叛乱,各地流血不断,而这个名字,也成为了百姓口中最为恐惧的存在,为了新政,她担下了屠杀的恶名,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谩骂与诋毁声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成了真正的恶人,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人,这些年经历的动乱,比天下分崩离析时还要多,百姓的哀怨,你听到了吗?又是否责怪我,太过急躁,让你背负了如此多的骂名。
天下已经失序太久,讲和是击溃不了这些无道的制度与规则的,中立者始终无法前进,亦无法改变现状,最后必然失败,只有向前,方可打破,因此先行之人必将矫枉过正,才有可能将改变失衡。萧怀玉回道,这也是她的参悟,至于陛下所说的那些,臣不在乎。
只要陛下需要,臣可以为陛下做任何事。萧怀玉又道。
李瑾触摸着她的脸,你总是说着这样的话,可心中却从不曾消除过顾虑。
君臣这个身份,就真的无法逾越吗?她又问道。
萧怀玉从未忘记过身份,但眼里却多了几分柔情,至少这个身份能让我更接近陛下,能让我一直守着陛下。
李瑾呆愣了片刻,她看着萧怀玉,从齐地回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放下手,转过身,看着城下的崇政殿,烛火摇曳,科举稳定之后,我想再开设新的武举。犹豫再三后,李瑾还是开了口。
新政的手,最终要伸向真正能够主宰天下的军事力量,而此举所触动的,便是武将集团的利益。
而朝廷最大的军事势力,便是以武安侯为首的关中武将集团。
而萧怀玉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臣明白,军队才是国家的中坚。
武举的开设选拔,我想请你担任主考。李瑾又道。
萧怀玉低眉思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容都督文武双全,是否比臣更合适?
李瑾微微皱眉,你握着这份可以随时取代我的权力,一直以来都谨小慎微。
臣不敢。萧怀玉叩首道。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对她的信任,会超过你?李瑾看着诚惶诚恐的人,低头问道。
收回权力,这是皇权使然,因为我坐在了那张椅子之上,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李瑾又道,这是集权的必然,也是我改革的必然。
臣知道
你不知道。李瑾强硬的打断,我不需要你愧疚的施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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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咚!
随着钟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停笔起身,由内侍省的宦官将试卷逐一收入,并弥封糊名,再将收入的试卷座次顺序全部打乱,重新进行编排序号,最后封入铁匣内落锁。
这些弥封重新排号的试卷被送往礼部的誊录院,由誊录院内的抄手对试卷进行誊录,并排上相同的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