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的家事便是头等国事。”
内官闭上眼,不再多言,“带走吧。”
——中宫——
临近冬日,燕国的天越发寒冷,而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更加严寒,就连养在殿外,由宫人精心照料的花草都冻死了大半。
“王后,只剩这一盆白梅了,马上就要进入冬天,是否要搬入殿内?”宫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凌寒而开的梅花,难道也扛不住燕国的冬天吗?”她却忽然反问道。
“这…”宫人呆愣住,不知道是该搬走,还是搬入殿。
“放在殿外吧。”入殿的女官向宫人说道,“既是梅花,便应应寒而开。”
“曹掌侍。”宫人遂将盆栽搬出了大殿。
“王后。”女官走近了一些,行礼道。
“近日外朝,不太平吧。”姬蘅坐在火炉旁问道。
“是,大王罢了辛吾的相,引来了群臣的不满与恐慌,不过也止住了朝野对云中君的议论。”女官回道。
“他们都怕引火上身,尤其是位高权重者。”姬蘅说道,“位极人臣,还有比辛吾更上一层的吗。”
“不过还有一些人不光没有退缩,反而因为大王的罢相,逼到了御前,似乎是想死谏。”
“云中君的病情,他们亲眼所见,宗室应该更为清楚,燕国本就在风雨飘渺之中,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些安稳,国君却已病重,不光是病重,还挑了一个这样的人作为继承,但凡是真心为国,便应该明白。”姬蘅又道。
“阳华殿内的骂声…整个宫中都听见了,不过大王却没有做严惩。”女官继续说道,“只是将带头的孔达叛了流行,去国三千里,发配到北疆了。”
“这似乎不太像是大王的行事作风。”女官又道。
听着女官的话,姬蘅细思了片刻,“他们维护辛吾,却反对云中君,这说明,他们并不属于任何阵营,也就是说,这些人,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是真正的忠正之臣,你说这不像是燕王裕的作风,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杀他们,就只有一个原因。”
姬蘅抬眼,“先君降下惩处,再由新君施恩,君王的恩情,大于天,他在为继任者铺设道路。”
“果然,”姬蘅看着炭盆里熊熊燃烧的火,“这一家子,都很重情呢。”
“启禀王后,云中君求见。”殿外传来了通禀。
第029章 子冉的心
女官抬头看向姬蘅,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后,需要小人回避吗?”
“回避什么?”姬蘅问道。
“若是被云中君撞见小人在此,恐其疑心于王后。”女官回道。
“吾为王后,汝是内宫女官之首,你协理我执掌内廷,她何故要疑心。”姬蘅很是镇定的说道。
“毕竟辛相之事…”女官仍然有所犹豫。
“若真因此而疑心,则说明她从未信任过,疑心与信任都是一点一点堆积而来,绝不会是突然发生。”姬蘅又道,“若因一点疑心而覆满盘信任,则说明此人不可相交。”
“小人明白了。”女官弓腰道。
女官离开了寝殿,出门时恰好碰到了公子冉,“见过公子。”
“曹掌侍?”子冉看着女官,“这个时辰了,内廷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汇报王后的吗。”
“关于冬至的庆宴与祭祀,还有狩猎,因为大王的身体不适。”女官恭敬的回道。
“可是这些都不在内宫所管辖的范围内。”子冉似乎起了疑心。
“外朝庆宴的确不归内廷管辖,但是宴饮之事却归于内宫。”女官向公子冉解释道。
为抵御北方的胡人,燕赵自立国以来便尚武,冬至过后的狩猎便成为了惯例。
只不过这几年燕王裕因病痛缠身而作罢,而今年明显更不如往年,“冬猎不是停了吗?”她看着女官问道。
“往年是的。”女官回道,“不过今年,似乎要照常举办。”
这个消息,倒是让子冉意外,她打量了女官一眼,随后跨入殿内。
屋内烧着炭火,因而入内时,在殿外感受到的严寒很快就被驱散,整个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子冉走上前,行礼道。
姬蘅跪坐在炭盆前,“坐吧。”
子冉便在她的对座,屈膝跪坐下,看着铜盆里的炭火,二人久久不语。
“云中君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是想问的,就问吧。”姬蘅将温好的酒从火炉上拿下。
可当子冉要开口时,姬蘅却又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这是从齐国带来的酒,可以驱散体内的寒气。”她将樽内的温酒倒入爵中,“酒中我加了一些药材浸泡,不知道你能否喝得惯。”
于是她便只得举杯,浅尝了一口,浓烈的酒与药材的味道夹杂混合在一起,使得味极苦。
子冉眉头轻皱,“这酒,好苦。”
“苦吗?”姬蘅拾杯,用长袖遮掩着饮入口中,“到底是这酒苦,还是公子的心苦。”
她将空杯放下,子冉瞬间呆愣,“自然是酒苦,我总不能因为心苦,便觉得酒也苦吧,心与口怎能混为一谈。”
“因为你不习惯,所以一开始难以忍耐。”姬蘅说道。
子冉思索了片刻,遂再次举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竟少了许多苦涩,反而有一种极微弱的甘甜涌上,这是粮食酿造出来的酒,最原本的味道。
她将空杯置于姬蘅跟前,“母后这酒,果真不同寻常。”
面对子冉的讨酒,姬蘅一边为之斟满,一边劝道:“烈酒伤身,饮多了就只剩害处了。”
“只此一次。”子冉哀求道。
姬蘅将酒递与她,并道:“你心里的疑惑…”
“母后知道我要问什么。”子冉回道,她举起酒杯,“这杯苦酒就是答案。”
“我可没有强逼你饮下,你仍有选择。”姬蘅说道。
“不,”子冉将杯中的酒再次饮下,酒杯落地已经成空,“这是我的答案,给母后的答案。”
姬蘅盯着子冉,封锁的内心,与极度的不安开始有所动摇与犹豫。
“我应该高兴吗?”姬蘅反问道,“公子在众多人当中选择了我。”
“我选择了母后,但不代表我放弃了谁。”子冉回道,“舅舅的结局,是必然,他心里也清楚。”
姬蘅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公子的内心深处,到底是重情,还是薄情。”
她盯着子冉,逐渐笑止,“我可看不透了。”
子冉遂立直腰身,向前爬了两步,随后拽起了王后的手腕,“母后想知道吗?”红着一张微醺的脸问道。
“什么?”这样突然的举动,让姬蘅身子一僵。
只见子冉抓着她的手,覆于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那颗剧烈颤动的心脏,“我的心。”
一颗鲜活跳动,充满生命力的心脏,就在她的手中,“母后是否知道自己,会牵动我所有的情绪。”
而同样的,在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之后,姬蘅的内心开始有了变化,她的心,也开始加速跳动,但脑海中传递的理智,很快就将心中的悸动强行压下。
她将手迅速抽离,逼迫自己离开那样的状态,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公子此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勾魂夺魄的妖精呢。”
“不,”子冉坐回原位,摇了摇头,“母后什么都没做,也不必做,因为这些,都是我的自愿而已。”
“你身上有很多迷,我看不明白,也无法确信,你到底是聪慧还是愚笨,是善,还是恶,我无法确定了,”姬蘅对视着说道,“但是,我偏偏喜欢解迷。”
“比起你主动献与,我更想亲手解开。”姬蘅又道。
这样的回答,让子冉有些错愕,同时内心里又止不住的欣喜,“好,那我等着母后,”于是高兴的又向王后讨酒,“亲手解开。”
“这酒加了药材,只会更加性烈,你不怕醉吗?”姬蘅问道。
“在母后这里,有什么好怕的。”子冉回道。
姬蘅顿了片刻,于是又替她斟满一杯,“看来云中君的酒量不错。”
“明明是母后亲手酿造的酒,诱人才是。”子冉笑道,“就和母后一样。”
姬蘅听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看来云中君喝醉了,我让人叫昭阳公主来接你回去吧。”
“别…母后,”子冉放下酒杯,变得听话了起来,再也不敢如此轻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说正事。”姬蘅变得严肃。
“刚刚我看见曹掌侍了,她和我说朝廷要举行冬至的祭祀与狩猎。”子冉问道。
“嗯。”姬蘅点头。
“父王的病好些年头了,从前年开始,祭祀与狩猎便停了。”子冉说道,“那日我说的秋猎,也只是说有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