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人针锋相对,子冉的眼里充满了怨念,愤怒将理智一点点吞噬,“我已经做出了让步,做出了选择。”
“你杀了最疼爱我的长辈。”
“让我不得不质疑我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姬蘅居高临下的看着子冉,“所以,你认为辛吾的死和我有关。”
“不是有关,而是,是你。”子冉一口咬定道。
“你错了!”姬蘅冷冷说道,“真正杀死辛吾的,是你。”
“是你自以为是的意愿,从来没有人逼迫你做选择,而造成今日之结局的,都是你自己。”
子冉的心脏如同被雷所击中,剧烈的刺痛过后,是无比的麻木。
这一刻,她的心,仿佛空了,对和错,无数这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争执,呐喊。
她陷入了质疑当中,对自己的质疑,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在儿,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又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在反复的质疑声中,她的思绪变得一片混乱,失去至亲所带来的悲伤,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扑通一声,子冉跪在了雪地当中,灵前不曾流的泪,在这一刻,如同洪水决堤。
她大声哭着,悲伤之情浸染着整座中宫,却唯独没有撼动殿内站立的人。
她冷漠的注视着殿前,心中没有悲伤,但怒火已被驱散。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找任何的借口。”她看着蜷缩在雪地当中恸哭的人,“你当明白,这里是王宫,容不下任何弱者。”
子冉从地上缓缓爬起,满布血丝的双目中,流的似乎并不是泪,而是血。
“弱者?”她看着姬蘅问道,“是我,还是你。”
姬蘅盯着她停顿了片刻,内心深处的那份高傲,让她在人前不愿承认,张开的双唇,最终又紧闭,“是你。”
子冉听后放声大笑,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而后突然笑止,直起腰身,瞪着双眼道:“是你我。”
“你不愿意回答,好。”子冉的眸色逐渐变得阴暗,“你和姬於早有联系,今日大王召见了你我,你却在阳华殿的必经之路上作停留,你想让我看见。”
“你想以退为进,舍弃姬於来保全自己。”
“我都知道。”
姬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子冉,一直到她推测完,也没有半句解释。
“你为什么不说话?”子冉质问道,“为什么那样的不在乎。”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湮灭。”姬蘅回道,“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又道,“夜深了,中宫今夜就不留宿云中君了。”
子冉呆愣在石阶下,眼里的愤怒逐渐变成失望,最终成为绝望,“我明白了。”
殿门被缓缓关闭上,殿内透出的光逐渐变得狭窄,直至彻底消失。
子冉独自立于庭前,她看着紧闭的大门,看着殿内逐渐熄灭的灯火,于是转身离开。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中宫,眼里充满了怨念,却发现门口还候着几个寺人。
“长公子。”他们将头埋得低低的。
但是子冉却好像看不见,听不见一般的离开了。
几人抬起脑袋,中宫的殿庭并不大,他们守在门口,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后与长公子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好好的,不但一起喝了酒,还一同赏了雪。”
“谁知道呢,长公子大半夜的过来发疯,王后当然不高兴了。”
“是因为辛相殁了吧。”
“那和咱们王后有什么关系。”
“听说辛相与王后不和,不过谁知道呢,这前廷内宫隔着高墙,八竿子打不着的。”
“曹掌侍。”几人见到曹氏纷纷闭上了嘴。
曹氏踏入中宫,“王后。”
“曹掌侍半夜来访,必是有重事吧。”姬蘅坐在铜镜前说道。
“适才小人在阳华殿前撞见了大王的贴身近侍。”曹氏低头回道,“大王派他去了大宗伯子呈的府邸。”
“大宗伯?”姬蘅抬起头。
“燕效仿周制,设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大宗伯为春官之长,掌邦国祭祀与典礼,由宗室年长有声望者担任,大宗伯子呈,是先王之弟。”曹氏回道。
姬蘅仔细思索了片刻,“自古以来,王权与宗室总是对立的,君主若忽然召见宗伯,一般都是关乎传承,遗诏或立嗣。”
“立嗣之事,大王从来都是独断。”曹氏说道。
“你去往之时,我刚从阳华殿回来,想来是关于遗诏了。”姬蘅推断道。
曹氏颇为震惊的看着姬蘅,“仅凭一个动作,王后便知道这是遗诏吗。”
“尚不能确定。”姬蘅道,“倘若真是的,怕也不是什么利事,就如我阿姊那样。”
提到先王后时,曹氏的眼里充满了悲伤,“先王后入燕整整十年,十年间,作为王后,先王后没有任何的失职,也从未想过要助齐国颠覆燕国,可是却从未获得过丈夫的信任,仅仅只是因为几封书信,就受到了无尽的猜疑。”
曹氏眼里的惋惜与悲痛,远超姬蘅所预料,“我不会步阿姊的后尘,我不留恋齐国,也绝不信任燕国,任何人。”
“在危险来临之前,要察觉危险,现在,我不仅要躲避,”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还要反击。”
燕国燕王裕十五年冬,东胡进犯燕国北境,燕国朝廷派出上将军乐易出兵北上,驰援边境,并让云中君子冉从军。
出征之前,子冉骑马来到了辛宅,卫夫人将她请入了灵堂。
“此番若能立功,归来之时,必替舅舅报仇雪恨。”子冉跪在灵前叩首道。
“对于你舅舅而言,只要你能够平安归来就好。”以发覆面的卫氏夫人看着子冉说道。
“我不光要平安,我还要立功继承王位。”子冉说道,“舅舅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驾!”
出征的队伍从蓟城的北城门出,站在王宫的城楼上,恰好能够望见出征的队伍。
“公主,奴听说北边的胡人很是凶残,公子冉一个读书人,能行吗?”青荷有些质疑道。
“又不用她上前线厮杀。”姬蘅说道,“再说,还有乐易这样名将陪同。”
“但是…”姬蘅望着旗帜飘扬,如长龙一般的队伍,“战场瞬息万变,谁能说得准呢。”
“让胡人好好教训教训他也是应该的。”青荷叉着腰说道,“让他昨天晚上那样发疯。”
“发疯?”姬蘅侧头看了一眼青荷。
“对呀,又哭又闹的,竟还怀疑起公主来了,难道不是发疯?”青荷道。
姬蘅没有再说话,却又喃喃自语,“她的心里,清醒着呢。”
第036章 祭祀(上)
十五年十月,冬,燕国大雪
就在燕王裕派长公子云中君子冉前往北境抵御东胡后不久,再次昭告天下,为安社稷,决定举办冬至祭祀。
并由新昌君子由,代替国君行祭祀之礼,祭祀过后,于年关举行狩猎,由渔阳君子还负责。
燕王裕此举,引来了朝野的议论,因为公子冉被授予了兵事,便是在昭告全国,将来的继承人选已定。
但如今却把祭祀之权,交给了另一个儿子。
“三子夺嫡,大王这是要重蹈先王的覆辙吗?”臣子们在私底下议论着君王的意图。
“燕国怕是又要掀起一场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腥风血雨了。”
很快朝中就响起了一些反对的声音,然而宗室却十分支持燕王裕的这次诏令。
比起性情飘忽不定,患有疯症的云中君子冉,如今的宗室更倾向于稳重谦逊的新昌君子由。
“若真让云中君继承了王位,以他的性情,必然不会愿意善待宗室的,届时恐同室操戈,让外族得利。”
“云中君母族之盛,他又自幼亲近母族,于咱们宗室而言,绝非明主。”
“只有新昌君子由,母族出身低微,势单力薄,且为人谦和,仪表堂堂,这样的人做了国君,为了巩固权力,对抗氏族,一定会拉拢宗室。”
“自从大王继位以来,宗室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了,尤其是黄金台的设立,朝中的外族官员竟然超过了宗室的数量,长此以往,我燕国就要成为外族的燕国了。”
“就是,自古以来都是家天下,朝中的官职不留给同宗同室,却任用外族,甚至是它国之人担任,这是何道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倚仗宗室,迟早要变天的。”
以大宗伯子呈为首的宗室,纷纷支持新昌君子由,祭祀之事就此定下。
然而当消息传到新昌君的府邸时,得到扶持的新昌君子由,却亲自前往宫中,向君王推辞,但未得到燕王裕的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