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仲检沉默半响,才玩笑似的回梁安仁道:“你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哪懂我们这些文人心。”
说完,他紧接着补了句:“早离了朝堂便安心养老去,闲了养花逗鸟,少来做什么指点迷津说客。”
“嘿!你这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你这多管闲事的老莽夫!“
“爹——”
异口同声的呼唤,结束了两个老冤家的斗嘴,两人若无其事的看天的看天,装咳的装咳。
林知瑶看了梁颂年一眼,决定率先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她又唤了声,“爹?”
“咳咳…嗯……”林仲检试探问:“不是在敬酒?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知瑶倒也不装,如实道:“从‘哪懂我们文人心’的时候过来的。”
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两个老人的嘴,愣是面面相觑开不了口。
林知瑶是林家捧在手心的独女,说话行事肆意妄为惯了,梁颂年总还没能与长辈相处到她这份上。
于是,他便成了打圆场的那一个。
“时辰不早了,我们来请爹和岳丈过去与来客们说些散场话。”
两个老人立刻抓住这个破局点,连忙道:“好,好,走吧。”
转瞬入夜,气温骤下,梁颂年开门进喜房时风声正盛,关了门,又显得模糊不清。
他们这场亲,免去了大多形式,唯独物尽华美,大金大红富贵迷眼。
林知瑶凤冠霞披正坐于室内,盖头遮住了容貌,尽显身姿气质。
梁颂年吃了不少酒,头有些发昏,稳稳地走上前几步,像是去到了年少梦里期许的场景,只差几步,他便能掀开心爱之人的盖头了。
梁颂年的头愈发晕了,有些难以控制的急切乱了他的步伐。
忽然,眼前的新娘掀开了盖头,站起身来,那张软糯稚嫩的少女脸庞变得冷漠无情,抬头指向梁颂年旁边。
梁颂年猛的站在原地。
身着吉服的林知瑶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道:“他才是我的郎婿。”
梁颂年的心脏措不及防一颤,转头看到的是一张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里的脸庞,哪怕那人已消亡于世,他仍有恨于心。
“我要嫁的人是裴少煊!”
“不!”
梁颂年头疼欲裂,忍无可忍,只能抱着被醉意笼罩头,一遍遍重复:“不!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
“梁颂年!”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杯凉茶泼脸。
上好的茉莉绿茶,是林知瑶最喜欢的茶,下意识在脑中闪过的念头,将梁颂年拉回了现实。
他眼神迷蒙的慢慢聚焦,看着面前之人似乎松了口气,神情却很气。
林知瑶随手扔下茶杯,正欲开口,不想竟被梁颂年扑了个满怀。
“瑶瑶,你不要嫁给别人。”
林知瑶仿佛被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她明明没醉,却也吐出昏话道:“阿渊,我一定会嫁给你,我们拉过勾了。”
“那为什么会有裴少煊?”梁颂年呓语一句,同时刺痛了两个人的心。
少时心意相通,他们拉勾承诺,将情谊烙□□底,怎料世事无常,空余叹。
周遭的寂静不动声色地稀释两人的情绪,最终归为理智与冷静。
“醒酒了就起来,我今日乏得很,先去睡了。”林知瑶说罢,先一步抽身离开。
梁颂年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没立即起身,而是待到这久别重逢的拥抱的余温,彻底消失殆尽,才去收拾满身狼狈。
喧闹的白天与寂静的夜晚对比明显。
梁颂年洗漱回屋时,用最轻的动作开关门,仍显得格外刺耳。
林知瑶已经卧榻而眠,看样子睡的很沉,并未受丝毫影响。
新婚之夜若分居,必然惹出口舌是非,可让梁颂年这样靠近林知瑶,他是决计做不到的。
脑子大概还是混沌,一时间想不出来什么,梁颂年索性靠着床头坐在了地上。
将才洗过脸,鬓角还湿着,酒气却掩盖不住的又散了出来。
林知瑶像是被熏到,皱了皱眉,将侧躺朝外的身子转了过去。
梁颂年无声的笑了笑。
他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是盯着林知瑶的后脑勺,若有所思的熬着漫长的夜。
林知瑶是装睡的。
起初是,后来便成真了。
她临睡前很想问问梁颂年坐在地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可又觉得与醉酒之人说的话不可妄信。
终了,什么也没问,竟就睡过去了。
第3章 江大人
◎“听说是夫人的故交,曾……”◎
次日天蒙蒙亮。
林知瑶猛的醒过来,说不上惊醒,总归是睡前还琢磨着事儿,醒来的便很突然。
她侧头看去,梁颂年早已不在。
“夫人,您怎么也醒的这般早?”
银花候在门口,见这对新夫妇天刚亮就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忍不住多嘴。
林知瑶拢衣起身,问道:“梁颂年呢?”
银花见主子起了,着手准备梳洗用具,顺而回道:“姑爷比夫人早半个时辰醒的,问了何处地空安静,晨练去了。”
“晨练?”
“是,想来是在军中多年养成习惯了。”
“你与他指了何处?”
“后院。”
见林知瑶不语,银花停下动作,回头问:“夫人要去瞧瞧吗?”
“不了,”林知瑶行至妆台前坐下,又吩咐道:“准备传早膳吧。”
梁颂年是被林知瑶院里的小厮唤回的。
那小厮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名唤庆晨,心直口快,见到人了,便扬声而去喊。
“爷,金花姐姐遣我来寻您,说是夫人传了早膳,爷合该一同用的。”
梁颂年听言收了动作。
金银金银,自然是金在前,银在后,是以金花比银花来相府更早,要追究到底多早,恐怕要回溯到上辈人。
说来金花的娘,原是林母的陪嫁丫鬟,后生了女儿,只比林知瑶大了几岁,便跟其身侧,说是贴身丫鬟,倒更像是一对儿交心的小姐妹。
后来林知瑶出嫁,并未带她去,而是带走新进府的小姑娘,还给人顺着金花的叫法,娶了银花的名。
达官贵人、老爷少爷的自然不会关注这种带哪个丫鬟的小事。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举动,就像是林知瑶早就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回到相府,而金花在等她。
这其中有何渊源,令梁颂年一时摸不着头绪,不过,他与金花倒是相熟,当年林知瑶为何忽然变心,或许他能从金花这里探知一二,只是怎么探,还需再琢磨琢磨。
“爷?”
庆晨见梁颂年虽止了动作,却愣在原地,忍不住唤了声。
梁颂年回过神儿,客气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回去替我谢过你姐姐的提点。”
“这话小的可不传,姐姐定要说哪敢担爷您的谢。”
庆晨说着抬臂引路,“小的知道金花姐姐与您和夫人早相识,也知她心里面啊,是真真的盼着您二人美满和睦。”
梁颂年不禁笑了笑,“你倒知道不少。”
“诶呦,小的多嘴了,多嘴了,爷您可千万别与金花姐姐说,小的就算知道个芝麻大点的事儿,也是追着金花姐姐烦问来的,可不是……”
“我知道,金花不是爱说闲的人。”
庆晨松了一口气,忙往前赶了几步,“爷,咱快些走吧,小的可不敢再多嘴了。”
梁颂年回来的时候餐食已经摆好了,只不过林知瑶没等他,已然动了筷。
在相府里大多数时间,都能看到金花银花一同随侍。
银花年纪尚轻,在家里诸多事宜都要附和着金花,她见了梁颂年,先看了林知瑶,主子无动于衷,便扭头看向了金花。
彼时,金花正上前迎人,笑脸说道:“爷回了,快快入座,夫人也才坐下。”
“今日传膳慢了不少。”
林知瑶的筷尖儿拨了两下眼前的青菜,“这才吃都冷了。”
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给梁颂年听的。
金花了解这二人的性子,为免针锋相对,先一步抢了话:“过会儿我亲自去趟后厨,定痛斥今日掌厨与小厮一番,叫下次再不敢犯懒!”
话已至此,再接下去便没了意思。林知瑶不说话了,梁颂年也坐了下来。
昨天的事儿,两人默契的像没发生过,许是都不想做先提及的那一个,又许是不想面对那样失态的自己。
金银花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你日后作何打算?”
梁颂年本是想全程沉默吃完这顿饭,显然林知瑶不是这么想。
远赴北疆,从军五载,走时梁家败落,他先被科举除名,后被林氏退婚。
如今归来,无人在意他为国征战,亦有军功,只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文不成武不就,攀以旧情,做了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