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金花疼得额头汗珠滚落,握着银花的手紧了紧,咬牙坚持道:“这两个镯子,一金一银,虽样式相同,来历却不同……金的这只,是老夫人当年赏我的成人礼,我娘觉着太贵重、太招摇,让我好生收着,莫要戴。我那时年幼不懂事,因此赌气,我娘为哄我,便用银丝缠了个一模一样的……”
说到此处,金花唇色渐失,仍执拗地继续道:“后来,我日日戴着这只银镯,直到老夫人和我娘相继离世,我睹物思人,便将两只镯子都收了起来……”
金花竭力扬起手腕,露出那只白玉带金的镯子,“那日你送我玉镯,我想了许久,不知该还你什么礼…又知你是个呆的,不喜那些浮夸奢侈之物。可我总得有个心意、有个由头……思来想去,我最珍视的,便是这两个镯子。既你我有缘,又这般巧,便分你一个,可好?”
银花听得心如刀割,抽噎道:“莫再说了,哪有这个时候送礼的,我才不收你这副模样送的东西,你必须好起来,郑重其事的送我……”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金花紧握着自己的手卸了力气,缓缓滑落下去。
她下意识抓住金花的手,猛地抬头,只见金花脸色灰白,已然昏死过去。
她心猛地一沉,颤着伸手欲探其鼻息,手指抖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淌。
正于此时,门外原本喧闹声戛然而止。
梁母这边刚腾出手,还未来得及松气,又瞬间警惕起来,转身奔至林知瑶伏击的窗前查看。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涌入大批人马,密密麻麻,让人一时摸不清状况。
梁颂年、苏云薇和敏华守在门前,三人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已苦战许久。
梁母眉头紧锁,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知瑶亦是心跳加速,满脸紧张,直至人群中为首之人匆匆上前,她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才陡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咱们得救了。”
梁母一脸茫然:“什么?”
林知瑶下巴轻扬,指向外面正与梁颂年交谈之人,解释道:“那位是驻冀州都督刘友淳,我去承阳寻阿渊的时候见过,是好人。”
宫变落下帷幕,余晖洒在红墙,地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内侍宫女们穿梭在各个殿宇之间,忙着收拾那混乱后的现场。
被迫留在宫中的官眷们,在侍卫的护送下有序地离开,她们神色疲惫,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却又庆幸,能够平安回家。
而那些大臣们,尽数留下处理后续事宜,梁氏父子和林氏父子亦不例外。
林知瑶与梁颂年匆匆作别,便随众官眷一同出宫,却不成想父兄与夫君,就此一个赛一个的忙起来,叫她多日逮不着个身影。
后来就算他们夜深归府,也是上下眼皮打架,林知瑶不好这时候逐个算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收拾衣物跑去陪婆母小住。
皇宫封锁消息之下,仍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这些个知道内情的官眷不敢多言,又疲于应付打探之人,思及同在宫中逗留的姐妹们和共患难的经历,彼此间情谊深厚,便纷纷来到梁府,讨茶解闷儿。
因而,梁府不同往昔,格外热闹,倒是叫林知瑶来时,差点儿以为自个儿迈错了门。
第89章 终章
◎自此,朝堂熙穆,海晏河清。◎
一晃秋去冬来,宫中最紧张忙碌的日子算是熬了过去。
林知瑶观察了数日,首先逮住的是自家老爹。
她兴冲冲回家准备算第一笔账,却看见林仲检还在依仗轮椅,又听李德平说他是因腿疾加重,才被奉元帝勒令回府休息。
林知瑶眼眶泛红,气焰全都没了。
林仲检见状,抬手将她唤来身边,柔声细语哄道:“爹这个岁数,病痛是正常的,不过双腿有碍,算不得什么。”
林知瑶听言,立刻皱起了眉头,“算不得什么?因条件不足,医治有限,日后再无法行走,这还不够?还要如何?”
林仲检最是娇惯他这个小女儿,因此也最常受她的说教,这会儿见她认真生气的模样,倒是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林知瑶仍是有气,“您现在说算不得什么,可此局危险重重,稍有不慎……您可有想过后果?”
林仲检默了默,坦言道:“执棋者消逝,棋局仍在。”
林知瑶哽咽道:“是啊,您连命都赌进去了,所以才觉得不过是一双腿而已。”
“世人皆知先帝托孤,却不知陛下唤我相父……”
林仲检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叹道:“林氏受两朝明君信任,交予重权要职。如今朝堂不稳,江山危矣,爹身居高位,受尽恩养,理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知瑶道:“是我们都不中用么?您为什么非得亲身入局?”
“胡说!”
林仲检佯嗔一声,抬手拭去她眼角泪水,缓缓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国运拟棋局,仕者皆为盘中子。若没有你们这一个两个舍身犯险,何来如今胜局?”
林知瑶撇嘴,“那您还……”
林仲检道:“那日与武毅侯对峙不是说了,两势之争,暗手清理,本该是到了尾声,却因查到武骑军异常,这才有了后来的无奈之举。”
林知瑶听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仲检却欣慰道:“我命好,有三个好儿女,还有好女婿、好亲家。陛下怀仁心而有谋略,亦识才尊贤。我林氏值得,满朝文武也值得。”
动乱过后,朝堂上下同心协契,混乱停滞的政务重归正轨。
至于后续论功行赏之事,决策权在奉元帝手中,梁颂年等一众臣子只需静候旨意,不必再为此劳心费神。
林知瑶得知梁颂年事毕,迫不及待奔赴宫门相迎。
待见了人,林知瑶面露喜色,脆声道:“你终于忙完了!”未及梁颂年回应,又紧接着道:“现在咱们来算算账了!”
梁颂年闻言,表情从欣喜转为苦涩,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随即快几步上前,一把搂过林知瑶,紧紧按在怀里,似乎要嵌进骨肉。
林知瑶措手不及,艰难发声道:“你这般用力,是要勒死我吗?”
梁颂年只觉得还不够,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恋道:“我好想你。”
林知瑶笑笑道:“又不是没见,何故矫情。”
梁颂年嘟囔道:“每日忙得昏天黑地,见了也跟没见着似的,况且你搬去和母亲住,和我分居了好一阵儿。”
林知瑶心尖儿发软,喃喃道:“我也想你。”
梁颂年听得此言,心中大喜,抱得愈发紧了。
林知瑶眉眼含笑,却佯装吃痛,娇娇道了声:“疼——”
梁颂年这才讪讪的松了些力度,转而亲了林知瑶额头一口,又趁对方反应不及,拦腰将人抱了起来,跨上了马车。
金银花留在府中洒扫,今日是庆晨陪着林知瑶出来的,他见主子亲昵,默默垂首,待二人上车坐定,才忙唤车夫启程。
车厢之内,林知瑶恢复理智,轻咳一声,严肃道:“你休想含混过去!今日定要与你算清楚账!”
梁颂年见躲不过去了,无奈而笑,刚欲坦白从宽,又忽的想起什么,忙问:“不是说和我们挨个算帐,那其他人算得如何了?”
林知瑶哼了一声,“明日家宴,我自会一一清算,这会儿先审你练练手!”
梁颂年哭笑不得。
林知瑶故作怒容,“严肃点,莫要嬉皮笑脸!”
梁颂年立刻收敛表情,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模样。
林知瑶瞧他这变脸速度,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恢复正色,盘问道:“说!到底什么时候入局的!”
梁颂年微微皱眉,“究竟是哪个节点……”
林知瑶听他嘀咕,感到莫名其妙,笑道:“到底是谁问谁?”
梁颂年坦白道:“其实,我临川兄一直关注朝廷风向,对历来事迹皆有分析,关于陛下和岳丈布局之事……早就有了猜测。”
林知瑶挑眉道:“哦?多早?”
梁颂年苦着脸道:“这还真不好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陛下是在苏云峥回京举报的时候向我交底的。”
林知瑶诧异道:“在这之前,你并不知情?
梁颂年如实点头。
林知瑶不禁感叹道:“这盘棋果然是陛下和我爹他们二人在下,而你我等人,皆是被操控或被引导走势的棋子。”
梁颂年略一思忖,便明了她话中之意,“如此说来,两位兄长也……”
林知瑶未等他说完,便摇头道:“大哥应该知道早一点儿,只有我和二哥将林氏自救当了真。”
她正说着,莫名笑了声道:“也不尽然,你离京后,陛下通过曹常侍给银花下令,然后我绑了苏云薇,带着她与母亲进宫为质,那时大致知晓了全部,二哥…是真的直到入狱都不明真相。”
言罢,她又想起什么,“对了,香囊球,你留给我这个,不就是在提醒我你并未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