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楚悦转身合上门,笑颜苍白,“若非身子欠佳,儿臣万不会拂了父皇一片苦心,可……”
  彼时,门内传来几声急促咳嗽。
  徐元盛蹙眉,皱巴的眼角眯成一条线。
  不等他发话,叶楚悦双肩霍然耸立,也止不住跟着咳起来,翠桃忙用手帕替她擦嘴。
  一股刺鼻腥味荡开,白帕落下点点红梅。
  “说来也怪,本宫途经蛮荒之地时,那讨饭丐人个个生得骨瘦如柴,脸上长满红斑。”叶楚悦捂嘴,泛着恶心继续道,“不知为何,胸口这会闷得慌。”
  说着说着,她抬手要翠桃去取痰盂。
  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前倾,肩膀随胃部的痉挛不停颤抖。
  仿若下一瞬,腹中之物便要倾泻而出。
  徐元盛后退半步,脑海蓦地闪过去年那位犯疾疫的萧美人,染病时与今日所见分毫不差,当即腿就软了。
  “杂家这就回宫复命。”
  他奉旨试探是不错,但也没说要把自个命搭进去。
  见他转身欲走,叶楚悦扯嗓子忙道:“翠桃,还不快送徐公公,这天寒地冻地来府里一趟。”
  “不容易。”
  “谢殿下好意。”徐元盛边快走边回头望了眼后背紧跟的翠桃,嗐了声甩甩拂尘,“莫送了莫送了。”
  宫人散作鸟雀,叶楚悦吩咐下人把木箱都抬去仓库,忽记起一事。
  “备马车,本公主要出趟门。”
  翠桃一听那还得了,“万万不可啊殿下,太医吩咐您的身子要静养,已是气血两亏,切不可再受风寒。”
  云杉听到动静,也是急急赶来,两人跪在她跟前,怯生生挡住去路。
  “本宫要如何,岂容尔等置喙?!”叶楚悦一踹痰盂,飞出老远。
  两人见她气势汹汹,好似方才那个虚声泄气的九殿下不复存在,抖着身子退下。
  门外对话尽收耳中,段南箫冷笑一声,瞳色由浅转深,一把扯开背后大髦,摔在地上,冷风立马窜上脊背。
  呵,他倒是不知她使得这般好手段。
  朱雀街青石板路上铺满枯枝落叶,两旁的梧桐树投下斑驳阴影。微风拂过,缕缕木香夹带冷意,丝丝入鼻。
  犊车行至一处飞檐翘角的建筑。
  此处朱门黛瓦,门前摆放几株清香木,铁铺牌匾迷蒙刻“乔氏铁铺”四个大字,锈迹斑斑,有一半约莫被昨夜大雪隐了去。
  只听得一声啷当巨响,一八尺壮汉一身酒气,踏进门槛半步,脸黑如锅底,瞪着狼样的眸子,似要将人给生吞活剥。
  “爷的金柄镶嵌松石铁剑呢,上月可付了十两银子。”他嫌恶地踹一脚铁剑,铁剑飞出门外摔作两截。
  断裂的剑锋没入雪中,划出一道齿痕。
  “要不是天冻,昨个就要交货的,你个老匹夫做的什么杂碎,这剑胚还不及轩国地摊随手一柄!”
  这声吼得街巷邻里探头观望,乔家世代为匠,只是到乔丰这代人丁稀少,老伴前脚刚走,家中唯二的儿子都被拉去战场充军。
  众邻里心有不忍,却是远远窥察,唯恐祸事上身。
  乔丰佝偻着背从雪地里扒出碎铁,手背冻得发红,声音轻颤,“官爷莫恼,老朽这就回炉重造一把。”
  壮汉冷哼,“小爷锦城骁骑尉高朔是也,此剑可是要献给昭王当寿礼,如今只余三日,你要如何使得。”
  说罢他甩出一张图纸,“后日若不能铸成宝剑,要你老小提头来见!”
  乔丰一听,当即以头抢地,“您有所不知,裴洲战事吃紧,铁铺手头兵器已上缴铸造局,如何去寻此等之物,军爷饶命啊!”
  高朔听得皱眉,抬腿跨上马背,执鞭狠抽乔丰脊背,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众人见状,不由唏嘘,一见过世面的妇人小声嘀咕。
  “这高朔乃昭王侄辈,自幼纨绔,又深得皇后喜爱,在锦城呼风唤雨的。原先还有段家小郎为咱们出头,次次压得他头都不抬。”
  “只可惜……段小将军现今被圣上暂革职位,闭门不出,想是为大郎入赘公主府发愁。”
  “唉,乔老这次撞上高家,触大霉头咯。”
  乔丰倒吸口凉气,双眼突突望向天际,“天要亡我乔族啊。”
  说罢他一口老血喷出,溅洒白雪,痛得几近昏厥。
  周围看热闹的皆是一声长叹,纷至离去。
  叶楚悦捡起地上的图纸,纸上画着把十寸铁剑,剑身似柳叶,剑柄镶嵌绿松石,两侧各有五对突齿,两两相对。
  此剑华美,单说这金柄就价值不菲,放眼翼国,怕只有皇族可把玩。
  “十两银子断不可练成此剑。”叶楚悦摸下巴思忖道,“若将毛铁淬炼,再灌以熟铁折叠捶打,百炼成钢,不止佩戴,还可上阵杀敌。”
  乔丰循声而去,一白衣站立雪中,头戴斗笠,薄纱随风层叠扬起又落,遮住半张脸颊。
  第3章 破局
  ◎    此人腰间系着黑色丝绦,衣袂飘然,犹如神仙中人。
  ◎
  此人腰间系着黑色丝绦,衣袂飘然,犹如神仙中人。
  看身形装束,应是位少年郎。
  乔丰提起口气,恼道:“老朽锻造十年从未听过此法,小儿休得胡言。”
  他方被小辈所欺,又来个无知小卒在此指手画脚,怎叫他舒畅。
  叶楚悦不怒反笑,“天之大,未闻未见之物常有,单说轩国弓箭式样,就远超翼川两国数倍不止,你怎知此法不可锻造。”
  乔丰只当她打诨,叹气摇了摇头,捡起碎片回铁铺,行至半路,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他回眸,置在门口的一把勾镰枪,不知何时,折作好几截。
  叶楚悦轻抚短刀,“此剑若铸成可削铁如泥,乔老何不一试?”
  “你!”乔丰急得跳脚,朝廷命铸造局发令,要锦城所有铁铺再铸百件长枪,这批就差这把,翌日卯时就要上缴。
  如若交不上,克扣的可是三个月的月钱。
  见他气涌心头,叶楚悦也不想他骤然西去,毕竟是她自己找上门,又坏了人家东西。
  今早她躺床上思来想去,若想救国必得强兵,可眼下翼国兵厂定无一人听命于她,既无,那她便孤身劈开这条道。
  “先看看此物也不迟。”叶楚悦抿嘴,不由分说地递上刀柄。
  刀刃光滑平整,表面有异光若花纹。
  细看其上若现松针纹,层见叠出,恰似浮在眼前,触手可及,实则早与刀身融为一体。
  整把刀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微微白光,未动其身,却可窥探其一二。
  堪堪一握,其外钢内柔,□□又有韧性。
  “妙哉怪哉。”乔丰爱不释手地抚着刀面,啧啧称赞,“此物出自何许人也,饶是轩国,也少见这等质地的宝刀。”
  叶楚悦却是将刀抽回,环腰而站。
  “此刀是我锻造,若乔老觉得有趣,不如听我细道一桩生意。”
  乔丰年近半百,走南闯北多年,历经沧桑苦楚,也识过人性丑态,有几分经商手段,对此事心存孤疑。
  “你说得冠冕堂皇,何见此刀为你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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