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向曦叫住前去追赶的太监,得意的笑着:“尽管让他去找帮手,这药只有一人会配,解药也只有一人会配,便是殿下身边的裴医师,他就是长出翅膀来,也不可能把裴医师请来。”
  陈阿郎跪在大雨中,豆大的雨点像刀剑一样的劈落在他身上,他胡乱擦着口鼻间的血迹,绝望的敲着太医院的大门,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郭大人!求您帮帮我!”
  郭芳仪被这凄惨的声音惊醒,整理衣衫举着油伞打开了门扉,浑身湿透的陈阿郎扑进她的怀中,那张艳丽的脸被雨水冲刷得苍白又脆弱,他用颤抖的手解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衣带,露出身上伤痕累累的皮肉,他哭着对郭芳仪说,“郭大人,求您救救向晚,只要您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您。”
  郭芳仪喉间一动,她飞快解下自己的外衣为他披上,低声嗔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本来就弱,受这样的寒,你不想活了不成?!”
  陈阿郎只是无助的重复着:“求您了,救救向晚。”
  郭芳仪为他倒了水,听他断断续续的讲完了过程,她本想明哲保身,不想插手后宫的争斗,可看着陈阿郎那双泪涟涟的杏眼,她忽然心软了。
  “你别急,我那个师姐正在来京城的路上,我写封信,用专门的信鸽传给我师姐,一两日内她就能收到。”
  她想到裴令鸢那古怪的性格,她又看了看陈阿郎痛苦不堪的神情,她咬了咬牙,将陈阿郎搂在怀里,郑重的向他许诺。
  “我一定会让我师姐去救他的。”
  第21章
  向晚正颠簸在痛苦的汪洋里。
  他就像一叶形单影只的小舟,被卷入那些撕裂一样的、针扎一样的、刀劈一样的疼痛狂潮中。
  他隐隐约约有几分意识尚存,在他陷入沉眠的第二天,有人试探了他鼻息,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习以为常的叫来人手,把他同十几具宫人的尸首一同搬到了板车上,由一个倒霉的小太监一路拉到了城郊的乱葬岗,虽然按照律令,那个小太监应当把它们深深埋进地下的,但他懒极了,也倦怠极了,他拖拖拉拉的把尸首堆到布满污泥的土坑边,拍了拍屁股,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阴气森森的鬼地方。
  乱葬岗里尸首经过几天的发酵,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向晚在那时忽然害怕起来,自己会不会也渐渐的发出这样的味道呢?自己会不会悄无声息的腐烂在死人堆里无人知晓呢?
  他想,若是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有谁会为自己流几滴眼泪吗?
  他没有家人,所以不会有家人为他哭泣,而陛下,她也许会在几个月后偶然得知自己的死讯,但到那时,她想必已经将自己忘在脑后了,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也许只有陈阿郎会为自己情真意切的哭几场。
  毕竟他总是那么热心,热心到太医院的郭大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的意识在蚊蝇环绕的乱葬岗变得越来越清醒,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饥饿、寒冷与病痛正在迅速的吞没自己孱弱的身躯,可他无能为力,他的意识似乎脱离他那副病弱的躯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污泥与血水中日益腐烂。
  向晚竭尽全力,想动一动手指,他几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可他的躯体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向晚陷入了绝望,摆在他眼前的,似乎只有安静等死这一条路了。
  直到一股暖流自小腹升腾而起,缓慢又艰难的蜿蜒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那股暖流静静的随着他的血液流淌,润物细无声的为他化解着疼痛,抵御着严寒,向晚甚至从那融暖的温度里,尝到了丝丝缕缕的,蜂蜜一眼的甜味。
  在那股暖流的滋养下,他渐渐有了些力气,能够从无休无止的疼痛手里,抢回对身体的控制权了。
  他拼尽全力,向着天空伸出颤抖的指尖,他沙哑可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响死寂阴森的乱葬岗上,浓稠的乳白色雾气被他的呼喊声搅弄着,仿佛泛起了圈圈涟漪。
  “救命...”
  “救救我...”
  一双玄黑武靴停在他的身前,向晚从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个颀长的火红身影,那个人探了探自己的鼻息,将指尖搭在自己腕间粗粗号了号脉,向晚听见她好奇的自言自语。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过去六天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健康。”
  她开始像翻动尸体一样翻动他的身躯,甚至拨开衣服仔细的捋着他的骨骼、抚摸他的皮肉,她那双骨节分明的温热手掌在他的下腹停留了稍许,而后她发出一声了然的叹息。
  “原来如此。”
  她将一枚药丸放到他的嘴边,粗暴的捏着他的两颊强迫他张开嘴,她像喂牲口一样把药丸塞到他的咽喉深处,然后抬着他的下巴往后一推。
  向晚被那枚苦涩的药丸噎得不停的咳嗽起来。
  她的动作顿了顿一顿,自言自语道:“咦?怎么醒了。”然后她伸手化刀,劈在向晚后颈,向晚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向晚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听见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正在一边烦躁的絮絮叨叨,她的语速快极了,听上去便有些神神叨叨的。
  “洋金花三钱,蟾蜍蜕二钱,川乌草乌各三钱...我的药方不会出问题啊,那他怎么全须全尾活到现在了?而且他身体里明明还有余毒未清,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奇怪...
  她又凑过来,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感觉了一会,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只是因为他怀孕了?结契果虽然有时会为了顺利生芽保护宿主,但那得是...”
  向晚听到这里,忽然一口气噎在咽喉中,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脸因为窒息变得通红,那个女子霎时止住话语,随手拿过桌上的凉水喂他喝了。
  向晚揉了揉眼睛,顶开沉重的眼皮,重获新生一般再一次看向眼前的世界。
  光亮的、明媚的世界。
  眼前陌生的女子有着温润如玉的五官,长眉星目,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看上去像是一个标志风流的读书人,却穿了一身张扬的绯红长衫,她的腰间挂了一只沉甸甸的金葫芦,她正从里面源源不断的倒出许多千奇百怪的药丸子来给自己吃。
  向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他在一件怕破旧简朴的茅草屋里,像是从哪家农户那里租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牲畜的臭气。
  向晚慢吞吞的嚼着那些味道诡异的丸子,一边嚼一边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那女子,他在茅草床上挣扎起来,踉跄着想跪下向那女子谢恩。
  女人却用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死死摁在的床上,向晚只能飞快的咽下嘴里苦涩的丸子,用沙哑的声音道谢:“奴向晚,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还不知恩人名讳...”
  方才多话的女人在此时却变得寡言起来,她盯着向晚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方开口,“在下裴瑛,一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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