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向晴忽然断然开口,“可西北有战事。”
  向晚不解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向晴歉然的看着他,“哥哥,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得去趟田员外那。”
  她仔细品味着裴瑛方才的话,那个大夫一定深知内幕,甚至就是决策者,但无论如何,她正在向哥哥散发善意,哥哥留在这里,短时间内至少是安全的。
  向晴半蹲再向晚脚边,撒娇一样央求他,“哥哥,你能在这等我回来吗?”
  向晚心乱如麻,他低头瞧见向晴委屈可怜的眼神,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向晴披上斗笠,将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她思绪如飞。
  陛下亲征西北,两只嫡系部队都要北调,京师必定守卫空虚,对有心人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举攻下京城,改朝换代的机会。锡州无战事却紧急戒严,无非是要防止走漏消息,想要趁陛下被秦胡绊住脚步,快刀斩乱麻罢了。
  向晴脚步一顿,快刀斩乱麻,恐怕谢琼卿拥兵自立,近在眼前了。
  她穿过小巷,迎头撞上一堆趾高气扬的官府府兵,押解着一簇簇女男老少向刑场走去,她后退一步,机敏的藏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群衣衫褴褛,哭天喊地的人们。
  她听见旁边百姓的议论。
  “那不是城北的刘员外吗?怎么突然被判了死刑了?”
  “说是私通敌匪,你没瞧见那么多金银珠宝,一天之内全被官府查抄去了。”
  向晴脚步不停,压低帽檐,藏身在熙攘的人群中,不着痕迹的向田府跑去。
  ......
  宋寒衣星夜兼程,一路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在出征之前,把这个至关紧要的消息递回了京城。
  她在军营的最深处找到了谢瑶卿,牛皮帐篷里酒气熏天,但谢瑶卿从来不喝酒。
  宋寒衣不再犹豫,直接掀开帘子进去,谢瑶卿正赤着上身,袒露着缠满绷带的胳膊,鲜红的血水正不停的从绷带下渗出来,她的胸前受了新伤,从锁骨到前胸正中,血肉外翻,深可见骨,谢瑶卿身边摆着一坛熏人的烈酒,她将细布用酒打湿,眼也不眨一下,便将被酒浸透的细布往伤口上擦。
  宋寒衣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布,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与毫无血色的脸,恨铁不成钢的骂,“我的祖宗,你非得把自己作死了才舒服呢!你养着那么多御医是吃干饭的吗?”
  规规矩矩跪坐在角落里的郭芳仪委屈的为自己申辩,“宋大人,是陛下自己不愿让微臣医治的。”
  谢瑶卿迟钝的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她,呢喃自语:“可他在冷宫里,生了病受了伤,从来都没有太医为他医治啊。”
  宋寒衣恨不得拎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狠狠的骂:可你是皇帝啊!你是背负了那么血海神抽的皇帝啊!
  她看着谢瑶卿颓丧懊悔的样子,开始怀疑这个向来无敌的西北军神若是走上西北战场,会不会就此陨落。
  宋寒衣于是飞快的在她耳边大声喊起来。
  “我在锡州见到了向晚,她没死,就在锡州!”
  谢瑶卿萎靡不振的双眼在一刹那睁圆了,她似乎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她一把抓住宋寒衣的手,满怀期许的问:“他在哪?你把他带回来了吗?”
  宋寒衣反握住她的手腕,认真道:“他不愿见您,以死相逼,不想回到京城来。”
  谢瑶卿原本消沉昏暗的眼睛中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她咧着嘴,无声的笑起来。
  “他不愿来见朕,那朕便去见他。”
  她伸展着尘封已久的筋骨,缓慢又轻柔的擦拭着自己饱尝鲜血的佩剑,她的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恐惧的弧度,她轻声细语的说。
  “朕改变主意了,朕要砍下秦胡可汗的头颅,折断谢琼卿的四肢,把向曦剁碎了,一并送给向晚当作赔礼。”
  第34章
  按照礼法,大周的皇帝在御驾亲征前是需要登台祭告天地的,谢瑶卿着急出征的样子六部官员都看在眼里,礼部官员早已经备好了祭坛与祭品,谢瑶卿穿好礼服就能祭天地。
  无数内侍鱼贯而入,捧着华美繁复的衮服与环佩琳琅的玉器首饰,井井有条的服侍谢瑶卿更衣梳洗。
  谢瑶卿便趁机问清了向晚的事。
  “你是说,他在锡州还有个亲妹妹?”
  在宋寒衣将锡州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后谢瑶卿这么问道,“她可靠吗?”
  宋寒衣与向晴相处的时间不过寥寥几瞬,但她从来目光毒辣,已经从向晴的言谈举止中蓦画出了她的脾气性格。
  “有几分拳脚,话不多,为田文静做了几年事也未曾出过事,可见是个可靠的,我那天尾随跟踪她,她倒是十分机敏,在仪鸾司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谢瑶卿正伸着胳膊让郭芳仪上药,郭芳仪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胳膊,紧张道:“陛下恕罪,可能会有些疼。”
  谢瑶卿轻轻蹙着眉,忍受着源源不断的刺痛,但她并非生气,反而语气温和的安抚郭芳仪,“你只管做你的就是,朕又不是泥捏的,哪有那么脆弱。”她继续看向宋寒衣,打断她对向晴公允客观的评价,“朕的意思是,她对向晚怎么样?可靠吗?”
  宋寒衣仔细回忆了一番,皱着眉道:“她对向晚倒是没得说,时时都将向晚护在身后,便是对上我,也敢为向晚拼命。”
  谢瑶卿放下心来,在郭芳仪的示意下尝试着活动手臂,她侧头问了一句,“凭你的医术,我什么时候能再拉动三石弓?”
  郭芳仪学了十年医,最擅长的便是医治跌打损伤,所以她不无自信道:“微臣虽不才,但也敢跟陛下保证,至多不出三日,陛下的右臂便能恢复如初了。”
  谢瑶卿颔首,用早已恢复清明的眼神看向宋寒衣,不容置喙的下令,“命明胜军与守义军原地整顿,三日后开拨西北。”
  宋寒衣一怔,下意识的问道:“陛下不去锡州吗?”
  谢瑶卿在内侍的服侍下穿上华美冰冷的帝王衮冕,对镜将自己耳畔吹落的长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她平静的看着宋寒衣,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朕当然要去锡州,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朕去做,不是吗?”
  “宋寒衣,秦胡是多么残暴,你应当是知道的,不是吗?”
  她们南下劫掠时,会夺走粮食与牲畜,杀死女人与老人,留下稚童与步入育龄的男子充作奴隶。
  听说秦胡入境时,哪怕是稚童,只要高于马腿,也要被她们残忍的杀死。
  如今西北三城,就落在这样一群蛮夷手中。
  宋寒衣沉默片刻,羞愧的单膝跪地,她抱拳向谢瑶卿请命,“陛下,来日攻城,臣愿为先登。”
  谢瑶卿将最后一件祭告天地时需要的饰品穿戴好,她伸手将宋寒衣扶起,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勾唇笑了笑,“有朕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先登呢?”
  宋寒衣一梗,却在谢瑶卿冰冷的话语中听出一种临近毁灭的癫狂,“朕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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