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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什么。”聂妩惊得险些站了起来,“算缗!”
  算缗者为何,乃为一种新的赋税,缗为何,串钱之绳也,一缗就是一千钱,而算为在此时,则为一百二十钱,如此算缗,便是要大举收富人之税了。
  这远比增加田税人头税要引发更大的动荡,谁也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二人忧心忡忡地说了些时候,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聂妩亲自去开了门,就见屋檐下站着的竟然是自己派在长安明月坊的执事。
  年轻干练的执事被聂妩领到了裴明绘案前,冲着二位抱拳躬身,“见过二位当家。”
  “什么事。”
  裴明绘的手肘撑在长案,显然商榷对策耗费了她不少心力,故而格外疲惫。
  “拣要紧的事说。”
  聂妩看清了裴明绘的疲惫,遂嘱托道。
  “诺。”执事应道,将话在心头滚了一遭,“长安中有流言,说是陛下有意让家主尚公主。”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大燎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作响,像是银丝炭里掺了些潮湿木头一样。
  “……”
  裴明绘缓缓抬起眸子,漆黑如墨的眸子此时此刻却泛起了难以置信的波澜。
  “说什么呢?”
  聂妩一看裴明绘脸色,心里头一惊,赶忙喝问道,“你细细说来,敢于隐瞒定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
  执事赶忙将此事备细说来。
  原不是皇帝亲自下了旨意,只是长安街巷里突然就有了传闻,传的跟真的是的,执事一见涉及自家的事,赶忙将手头的事都交代好了,方才匆匆而来,向裴明绘来汇报此事。若是真的,裴小姐自然要为公子的婚事早做准备才是,以防措手不及。
  “退下罢。”
  裴明绘垂下头,手心向上撑住额头,洁白的皓腕自宽大的粉色广袖里露了出头,纤细不盈一握,却撑住了太多忧愁。
  “你别多想。”
  裴明绘心里有谁,聂妩是唯一知道的,故今日她的悲伤,也就只有聂妩一个人明白。
  “这事还每个准呢,前年不是还传武安侯要将女儿嫁给公子吗,这不是流言才传了几天,就被家主回了并无此事了吗?”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重臣,谁人又能传他们的流言,谁人敢传他们的流言?
  有道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一切流言都有迹可循,自己又何必作个傻子,只白白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别伤心了。”聂妩膝行过来,扶住她的肩膀,看着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强悍的女子如此伤神,不由也跟着伤了心,柔声劝慰道。“此事尚无定据,何故因此伤神呢。”
  裴明绘苦笑一声,手心依旧撑住额头,她的手很美,指骨纤细指尖圆润,白皙的肌肤像是玉笋之芽,不管是抚琴弄弦还是拨珠算账,皆美如画。
  “哥哥已经不小了,早就该成婚了。”裴明绘咬唇,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偌大家业,却无子嗣,不白叫人笑话。哥哥忙于政务没得闲暇功夫,我这个做妹妹,一贯自恃有入微之能,怎的却忘了这天大的事。”
  “小姐怎说这话,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我看家主也没有为小姐寻觅良配的意思。”聂妩见她自怨自艾,忙安慰道。
  聂妩知裴明绘在裴瑛的事上容易钻牛角尖,忙握了她的手来,殷殷劝道,“你与家主又非亲兄妹,再说了,多少贵女都盼着和家主在一处,可是如今这都多少年了,家主却连一点流言都没传出来,可见家主没有婚配之意的。”
  “说一千道一万,家主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定然是小姐你了。”聂妩道,“在家主心里,天底下又有哪个人,能跟小姐你比呢。”
  第13章 北方有佳人
  “你竟哄我高兴。”裴明绘面上虽好了些,心里却也是清楚的。
  惊蛰之日,焚香告祖为兄妹,或许注定了二人,永远都只会是兄妹。
  裴瑛待她极好,是天地下的最好之好,他如父如兄,教导她庇护她,纵然外头如何腥风血雨,他亦不让她沾染分毫。
  这她都知道。
  两个禹禹独行在世间的可怜人相互依偎着,他们虽非血亲,然却是至亲,谁都离不了谁。
  裴瑛待她好,她也待裴瑛好。
  可这好是不一样的,裴瑛对她,是如父如兄的关爱,是亲情。
  她对裴瑛,有妹妹对兄长的依赖与敬畏,有着日久相伴与患难与共亲情,却也掺杂着不可与人言的私心私情,这纷繁的情感便如同一缕缕丝线交杂汇聚,成了一股绳,紧紧栓住了裴明绘的心。
  叫她失魂落魄,叫她黯然神伤,叫她欣喜若狂,叫她不能自己。
  可命中注定,只能是兄妹。
  相思成线,穿愁贯恨,换得珠泪一串。
  “小姐。”聂妩低低唤她一声,虽然她劝明绘,但心底也是明白的,裴瑛其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妹妹生出男女之爱,亦或者是,像裴瑛这般的人,哪怕是神妃仙子,也不会有半点凡尘俗念,何必如此无情,惹得佳人伤怀,“今日佳节,不妨去看看我为你备的礼物?”
  “礼物?”
  裴明绘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将眼泪拭去,疑惑地看向聂妩,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甚么礼物。”
  聂妩一笑,挽着裴明绘的胳膊就将她拉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聂妩便将架子上的白狐狸斗篷拿了过来,仔细地披在裴明绘的身上,而后又将缀着着厚厚一圈狐毛滚边的兜帽给她戴好了,恰恰只露出涂着朱红色口脂的唇与尖尖的下巴,纤聂妩纤细的指尖导引着系带,打了个精巧的活结以后,便热络地携了裴明绘的手,一同出了门。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一轮上弦月冷冷地悬在洁净无瑕的深蓝色天空之上,路上是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几乎要没过脚踝。
  两个姑娘并未带着仆从,二人一人提着一盏风灯便出了府,出了永兴街,往前走了二里路,便到了比较偏僻的城西,往右一拐便进了长兴坊,二人曲曲折折地往深处走,风灯光将二人的身影投映在两侧石墙之上。
  “在这儿。”
  聂妩停在一处院门前,院门乃是两扇用铜条箍住的沉重木门,从里头落了锁,聂妩举手叩门三响,很快里头便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而后便是当啷的开锁声音,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就从里头来了开出条缝来,那条缝里探出一个青布包头的脑袋来,那人借着光一看来人,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
  门很快被推开,一个一个中等身量的小厮,麻布衣裳眼眸细长,他大步走了出来,在两位面前立定,而后恭谨地一躬身,“小的见过两位当家。”
  “快进来。”
  聂妩愉快地携了裴明绘一同上了石阶,迈了门槛,便进了院子。
  院子里是三开间两进的房屋,院子中种着一棵老槐树上,粗壮的树枝上积了簇簇的雪,一阵风来,便是一堆堆的往下落。
  小厮仔细地关了门,而后趋步跟了过来,殷勤地说道,“公子现在醒着呢,小的领二位当家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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