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寒流依旧肆无忌惮地从北方来,呼啸着西北风驰骋在广阔的关中平原,一骑百人队自函谷关出来,马蹄踩过厚厚的雪泥,雪沫打着旋飘飞在半空里。
这注定是一个多雪的冬天。
虽然是午时一刻,但天际那厚厚的黑云密密麻麻地压来,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雪行将到来。
马队驰骋在长安往河东安邑的驰道,又是连续三个时辰的奔驰,马队便到了安邑城墙之下。
就在此时,关闭城门的悠长号角响起,垛口士兵的喝城声在冷冽呼啸的东风里被搅得此起彼伏若隐若现,城头的大汉旗帜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再也不能自由地跟着长风舒卷。
城头喝声再度传来,“城门将闭,行人止步,鸡鸣开城!”
眼见话音刚落,安邑城的城门就要轧轧关闭,就在此时,黑衣马队为首之人倏然亮起出力黑玉令牌,同时冷冽的声音穿透了风雪。
“城门吊起,长安来使!”
片刻之间,百人骑的马队便凤一般地卷到了城楼下,负责勘验来使的城门楼一间黑玉令牌,登时一路小跑到马队为首之人的面前,一躬身,而后接过令牌之后,勘验完毕之后历经再度躬身,而后转过头高声道,“长安来使,开城门,行人闪开!”
为首之人再度一挥缰绳,黑色的骏马便扬开四蹄飓风一般入了城。
大雪纷纷,雪深路难行,故路上行人稀少,一见如此阵仗,纷纷驻足,看向这风驰电掣的马队。
郡守府邸面前,已过天命之年的杨安平得城门吏通报,早早就守在府门前,一见百人骑士队的身影,赶忙下阶迎了过来。
“下官见过裴大人。”
修长优雅的手猛地一勒缰绳,原本疾驰的骏马变作从容走马,等黑色骏马到了府邸前,骏马之上的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利落翻身下马。
黑色的军靴踩过雪泥,冷风吹起男子的黑色披风,宽大的黑色兜帽之下露出锐利的下颌线,以及那冷冽的薄唇。
来者,正是长应侯兼御史大夫裴瑛。
第17章 我哥守株待我
兜帽被摘下, 裴瑛的目光是扫过堆积的长案之上的卷宗,而后嘴角便噙上一丝和善的笑意,他向着杨安平一拱手, 温和道,“多谢大人照拂小妹, 玄则有礼了。”
杨安平一见位列三公的裴瑛竟然如此恭敬,忙不迭还礼,“裴小姐乃是我安邑大商,于安邑商事民生大有助益,又兼裴小姐乐善好施,前日明月坊库房突遭横祸, 下官身为河东郡守, 理当查清此案。”
“只是此案实在蹊跷,一时头绪繁杂不知从何处着手,故一时之间难以查清,还请裴大人原谅下官办事不力。”
杨安平一时也大见为难, 虽说裴瑛曾嘱托河东郡守杨安平多为关照, 但到底此案牵涉太多, 一时难以查清,原本他已经派出许多郡守府干员,但不成想裴瑛竟然会冒雪前来。
裴瑛再度微笑拱手,显然并无责怪之意:“此间难处, 玄则明白。”
杨安平见状,连忙虚手,将裴瑛请了上座, 而后自己则站在长案前,将几卷要紧的案宗摆了出来。
裴瑛一目十行地将案宗上内容都浏览完毕, 当卷宗上“疑为亲近者陷害之”几个字时,裴瑛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亲近者?”
裴瑛的目光放在了杨安平身上,修长的指节屈起,手指无目的地摩挲着案宗。
到底是为地位极人臣,权利压丞相的御史大夫,又兼之裴瑛久在御前,抉择国之大事,故仅仅这一抬眼时的压迫感,就忍不住让杨安平额头渗出冷汗。
“下官……下官也只是猜测,以明月坊的库房的看守制度来说,若没是裴小姐的府库钥匙,是无法将如此大量的火油运入库房的,况且,自明月坊库房建成十数年来,从未发生过起火事件,但是……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裴瑛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他已经沉下来的语气说明,他的心情显然不好。
他与裴明绘相处多年,突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来处的亲近者,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裴大人此前曾叫下官多为关照一下裴小姐,下官也担心裴大人你不在安邑,便会有人心生歹意,故此便叫派了人关注裴小姐的行止,后此人汇报说,裴小姐近来与一来历不明的男子颇多来往。”
咔嚓一声,卷宗的一片竹简瞬间裂成两半,啪的一声摔在了岸上。
杨安平顿时止了话头,裴瑛缓缓抬起头来,纤长的眼睫掀起,露出那那双极具压迫感的黑色眼眸。
“继续讲。”
裴瑛本就是心思剔透之人,只杨安平这细碎地一讲,裴瑛立即便将前因后果全都理顺了,彼时他的笑容尽数湮灭在归总着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温姓外室细节的卷宗之上。
风雪更加盛大,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整座安邑城尽数淹没在滔天的风雪之中,裴瑛的斗篷也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肃肃飘在空中,如同展翅的鹰隼,行将展开残酷的捕杀。
“封锁安邑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队领命,而后退入风雪之中。
“封锁裴府消息,任何消息不得传入裴府。”
裴瑛有条不紊地将安排着行动,一队接着一队人马离去。
裴瑛翻身上马,而后率领余下精锐,直扑城西而去。
紧闭的大门被骤然撞开,门扇轰然坠地,两列骑士下马急行,沉重急促的脚步将松软的新雪踩实,整座小院瞬间被顶盔掼甲的骑士包围。
紧闭的门房被推开,裴瑛缓步踏入屋中,屋中并没有人,就连燎炉里的炭火都没了热气,他面无表情地览过屋中所有的陈设,而后一丝悠荡在冰冷空气的血腥气顿时让他眼神凛冽起来,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处柜子上,剑刃劈开铜锁,柜门登时被挤开,一具扭曲着被塞进柜子的尸体滚了出来。
裴瑛一招手,便有甲士大步而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一听闻明月坊被烧,裴瑛立即就清楚朝中有人将矛头指向了裴明绘,裴瑛便不欲打草惊蛇,一路急行,可就算如此,却还是叫此人跑了。
到底是他们神通广大,还是裴家出了内鬼。
当然,裴瑛可不相信他们有什么神通,不过是阴谋诡计的高手,阴沟里不见得光的老鼠,一朝阳光破云,便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风雪稍稍收势,但是凛冽的风依旧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扬在空中,被风灯一照,就像是在发着光,剔透晶莹,冰冷间却又着光的温暖。
因着库房被烧此遭大害如泰山压顶一般压来,裴明绘忙得连轴转,丝毫没有发觉温晏已经有些时日没来找她来,等到大体事情都安置妥当,二人便一处饮了些酒。
裴明绘心里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喝多了,踩就在厚厚的雪里的脚步格外踉跄。
“温公子前几天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你怎的就如此轻易就送客了?”
聂妩就拉着不争气的裴明绘往城西小院走去。
“怎么,难道我还让他留宿吗?”
不知道怎么,裴明绘的眼皮一直在跳,似乎又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一想,自己库房都被烧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