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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裴明绘本千万个不愿,她虽是大商,却终归是尚未婚配的女子,与一班男子共处一室自是有很大的不便。
  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次温珩同她一样,是以皇帝特许的身份一同与会,参赞政务辅佐国事。
  执行官吏如廷尉沈蓦,御史中丞李重,廷尉丞王何实,左内史苏止诸位大臣,而经济大臣则以大农丞桑弘羊为代表出席会议。
  这是裴明绘第一次见到闻名遐迩的桑弘羊,这个自幼年时便以精于心算而闻名与群英荟萃的洛阳的男子,他就坐在长案之后,安静而又沉默,只在必要的时候提出询问与意见。
  除了较为温良的一班经济大臣,其余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种极为冷酷的煞气,以及近乎无情的冷漠,细致缜密地商榷着如何对名单上的人物量刑。
  而在这场会议里,裴明绘再次见到了温珩。
  第42章 我虽不能同你一道去,但是你若同某人干系过密,也莫怪我不客气了。
  就在众人悉数落座之后, 温珩迟迟而至,白皙的脸上永远是颇有些妩媚的无辜的笑意,虽然在座的诸位大都心知肚明他是多么狠毒, 但都为其笑吟吟的神情所迷惑。
  刺目的日光落入屋内,照得他面容都在发光, 他的目光梭巡而过,独独在裴瑛那里停顿过一瞬,二人的目光在撞在一起之时便迸出无形的火花,却又在分离的瞬间消失无迹,各自如常。
  裴明绘心跳如鼓,暗自庆幸着, 温珩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 大概是因为裴瑛的身子挡着她。
  “千万别看我,千万别理我。”
  她紧张到手心冒汗,只能暗自祈祷,在这种正式的场合, 温珩千万搭理她。
  如果温珩这个疯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出二人的旧事来, 她简直不敢想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先不说裴瑛会怎么说, 她怕是成为整个长安城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彼时的她就像一只藏在草丛里的兔子,惊悸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听闻后方紧张的呼吸声,裴瑛微微偏头,余光便落在了使劲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的她的头顶, 黑寂的眼睛微微眯起,惊起一池隐秘波澜。
  这是一场决定他们的生死的会议,裴瑛与温珩也并未有言语上的争执, 看上去就像是共襄国事上谦下恭的和谐场面。
  任谁也不会想到两个人都怀着将彼此碎尸万段的心思。
  但是因为皇帝的命令,两个人不得不聚在一处, “心平气和”地商议对策。
  这场会议进行得非常顺利,经众人商榷之后,裴瑛朱笔一批便圈定族灭之人,而后便是弃市,流放之人。
  以为首郭升罪名最重,皇帝特令绣衣使者温珩亲领羽林卫前去缉拿,其余众人以参与程度依次定刑,但大多都以斩首弃市。
  裴明绘其实万万没有想到她所拟定的名单竟然会死这么多的人,或者说,名单上的人大都被判处了不同形式的死刑。
  可是事情已成定局,等到红日临窗晚霞似绮之时,这场会议方才告知,每个人都匆匆而去,裴明绘乖乖地跟在裴瑛身后,一同往外走。
  温珩也起身,一抬眼,便正好看见她跟在裴瑛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绚烂的夕阳霞光勾勒出她的侧颜,光影朦胧,似真似幻。
  裴明绘察觉到了温珩的目光,顿时如芒刺背,可是好奇心却还是驱使着她偏过头去。
  目光相撞在一起,隐隐激起欢悦的波澜。
  这是裴明绘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温珩的本来面貌,美丽,妩媚,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让人误坠入那多情的海市蜃楼里,被内里涌动的狠厉波涛纠缠,然后坠入湖底,不得翻身。
  柔和夕阳是最美的胭脂,照出少年最动人的容颜。
  金冠玉带,锦衣朱服。
  少年冲她一眨眼,眼中夕阳波光粼粼。
  一道冷冷的目光插了过来,裴明绘顿感心惊,一回头便见那墨色的双眸染上了冷色,满是威胁之意。
  裴明绘心里一空,不妙感随后涌上心头,暗道完道。
  裴瑛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便又放在了温珩身上,霎时所有冷意都不再加以掩饰,如利刃般冷冽却又锋芒毕露。
  温珩微微眯起双眼。
  原本松泛的气愤再度紧张起来,裴明绘夹在中间,分外难受。
  她闭了闭眼,小心翼翼拽了拽裴瑛的袖子,将裴瑛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裴瑛一把将袖子从她手中扯了出来,转身便疾步离开。
  裴瑛扶额,只得快步跟上。
  等到兄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温珩这才起身,金织银绣的衣袍簌簌作响。
  在门外等候倚久的黄门总管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消失的裴瑛的身影,庆幸他们没有打起来,这才走了进来。
  “包公公。”
  温珩微笑着一拱手。
  “陛下口谕,还请大人先去国狱看望丞相,陛下听说丞相的身体不太好,便特请温大人向丞相略表关怀之情。”
  黄门总管与温珩一道往外走,冷风在夕光中游窜,干燥而又寒冷。
  “还请公公代臣回禀陛下,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
  *
  正月初旬,皇帝因为皇太后的压力之下,决定释放在大牢的丞相,可是就在郎中令在狱丞的带领下,甫一推开门,却发现丞相已经面目扭曲身体僵直躺在稻草堆上,身上盖着皇帝御赐的狐裘,但他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连带着柔软的狐裘都冒着凉气。
  很显然,丞相被吓死了。
  对于丞相舅舅的死,皇帝深感痛悔,亲去丞相府告慰,念及其过往之功劳,便以厚葬,以来安抚皇太后失去弟弟的悲痛之心。
  *
  云消雪霁,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汇入了破开坚冰涛涛东去的渭水,柳树也抽出嫩芽来,在柔和春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染绿江水。
  长安护城河内春水半满,粼粼波光间照出来往行人匆忙的身影,整座长安城业已度过了那段苦寒的岁月,开始一点一点慢悠悠地复苏过来。
  裴明绘已经一月都没有出门了,最近的商事都交给了聂妩去处理,其实长安的商事大都处于停顿的状态,很多商人的家财都充了朝廷府库,原本繁华的东市大街一夜之间便萧条了。
  与此同时,算缗告缗令有了突破性进展,天下的人也都开始举报有钱人瞒报财产,正所谓“告缗满天下,中家之上大抵皆遇告。”
  而被告缗之人往往都不甘于自己的半数家财都被朝廷收去,于是开始想法设法申诉,而受理这些上诉的人并非廷尉府,而是直接上报了专门负责奉命讨奸、治狱,督察官员和亲贵的绣衣使者温珩那里,他看起来远比裴瑛要更会做官。
  裴瑛尚且辅法而行,温珩则更会顺遂上意,直接视法律为无物,于是如山的申诉状书也很快被丢弃在御史府府库里生灰生虫去了。
  文景之治之后,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的风气愈演愈烈,养育出很多家资以千万计的富商巨贾。
  他们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并巧取豪夺,兼并农人,以其厚而不佐国家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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