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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她脚步也有些虚浮,原本身旁有宫娥随身侍候,便也没什么大碍。
  “大人可还好?”
  宫娥看她如此模样,便提议让她先去偏殿休息一下。
  裴明绘扶住树干,摆了摆手,只说在这里吹吹风。
  宫娥也不能违背裴明绘的意志,便也只得在一旁等候着。
  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睫也微微颤动着,将夕阳筛进了微微涣散的瞳眸之中。
  “小姐喝醉了?”
  略带关切含笑话语幽幽滑进耳中,裴明绘一偏头,便撞见一张笑吟吟的脸。
  阴魂不散,正是温珩。
  瞳孔瞬间凝缩,裴明绘顿时冷了下来,所有的忧愁与暗自伤神的痛苦悉数敛藏,她站直了身子,冷声道:“温大人。”
  “小姐如此冷漠,倒是伤我的心呢。”
  温珩幽幽踱步,目光一寸不离放在她的微红的面庞上。
  “如何?”本就心烦意乱,温珩又来此添乱,裴明绘自然是心里烦得透顶,转身便走,却又被温珩的伸出的胳膊挡住。
  她复又戒备地后退一步。
  “方才宫宴之上,我见小姐看似开心,实则落寞,这般的神情,我觉得,太过似曾相识,便担心小姐再觅佳人,故而送上门来,以供小姐消解忧情。”
  他眨了眨眼睛,绚烂的夕阳落了进去,便化作恶作剧般的光彩。
  “谁要你送上门来。”
  裴明绘实实在在被他激怒了,积郁在胸的酒意一下子上涌,彻底冲散了理智,她几乎压低嗓音,压抑着怒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高傲的头身子拽得底低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缠着我,你烧了明月坊的产业也就罢了,你还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温珩头一次见裴明绘发着般的疯,眸子先是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隐藏在弯弯的笑眼里。
  “我想要的,不过是想要小姐开心罢了。”
  他说的话,裴明绘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温珩,警告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你想要我们兄妹的命。我告诉你,绝无可能,你若敢动我哥哥分毫,我绝对与拚命!”
  “别紧张。”
  温珩叩住她的手,轻轻松松一摁,便让她松了手。
  “如今的我,可还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只是来问小姐一件事。”
  他的话语十分诚恳,像是诚心求教的学生。
  “你且问,问完立即走。”
  眼见温珩又来拽自己袖子,裴明绘一把便将袖子扯了出来。
  “我才疏学浅,方才从市井听来一句诗,思来想去难解其中意,特来请教小姐。”
  “你说。”
  裴明绘陡然生起戒备来,却还是不知道温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市井小儿多传唱,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温珩慢慢地吟诵着,略带妩媚的嗓音让诗经《南山》带上了暧昧情|欲,让人冷不丁寒芒耸立。“只是无缘无故,市井何故唱出此诗,是不是暗有所指?”
  第46章 情谊勘破
  此诗名曰《南山》, 影射齐襄公对文姜的觊觎之心与□□之行。
  其意昭彰,裴明绘怎么会不明白。
  而温珩,又怎么会不解其中意。
  裴明绘的身体顿时僵直, 她忘了,忘了掺杂在这段隐秘情感的第三人, 这个致命的变数的出现让裴明绘不知所措,她只看着温珩,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负手而立,眉眼弯弯,等待着自己的回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裴明绘的声音颤抖着, 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动得像是擂擂金鼓, 一下接着一下无间无断,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有些眩晕。
  隐隐约约间,这首坊间无端流传, 蔓延已久的歌谣似乎与很久之前的某件事联结起来, 让她骤然心惊。
  “哥哥爱妹妹, 还是妹妹爱哥哥?”
  温珩的笑容狡黠而危险,他好奇地看向已然僵硬的裴明绘,挑了挑眉。
  “我记得,当年裴大人逼死齐王的时候, 举的就是齐王与其姊通奸的旗帜罢。”
  或许,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一场至死都不会结束的噩梦。
  元光一年,有人冒死到长安举齐国境内有人私挖金矿, 皇帝召问齐王,齐王只说不知齐国内有金矿,可是到底空穴来风,皇帝令裴瑛前往齐国私挖金矿一案,却发现了齐王与其姊私通之事,裴瑛因久久寻不到私采金矿者为谁,但知道若无齐王包庇,光是大张旗鼓探寻矿脉便是一通天难事。
  裴瑛便提了齐王王宫的黄门总管来审,一番审讯之下很快黄门总管便招供了,一五一十地将齐王与其姊的事都交代了出来。
  裴瑛本欲以此暗中胁迫齐王交代金矿一事,可是还未待他传召,齐王与其姊纷纷自戕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一时之间,风波不断。
  而齐王之死,让金矿的线索彻底断了。
  而对于金矿与齐王之死,皇帝显然更在乎齐王的死。
  这位齐王乃是高祖庶长子的后代,与皇帝的血缘关系已然十分疏远来,兼之齐王又没有儿子,他一死,齐国的土地就顺理成章的又回到了朝堂。
  如此,兵不血刃收回土地,皇帝自然高兴。
  可是面对民间的流言,皇帝却也不得不有所顾及,强行将此事按了下去,不再追查金矿的事。
  说来奇怪,皇帝一收回关于彻查金矿一案的命令,民间汹汹流言也就销声匿迹。
  没了皇帝的允准,裴瑛也不得不停下追查,可是就在他回到长安之时,那千里迢迢来长安举报之人业以暴毙。
  市井流言再起,过往危机再现,两相叠加之下,便是一场巨大的不可转圜的□□,而这场□□的矛头,指向了裴瑛。
  是谁?
  是谁。
  裴明绘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看着温珩言笑晏晏,红色的夕阳落在他的姣好的面皮之上,像是鲜红的血光,浓烈得几乎要滴落下落。
  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攀附上来,沿着她的脊骨,血肉与经脉一寸一寸上攀了上来。
  裴明绘现在才明白了,温珩意欲何为。
  他是真心想要他们的命,要他们身败名裂。
  可温珩有这个能力吗?
  裴明绘不禁怀疑,他如此年轻,温家如今业已不复从前辉煌,单单一个他,哪来鼓荡流言的能力?
  可是此时终究不是思忖之时,裴明绘只能压下所有的疑惑,直面自己的现在所处的困境。
  裴明绘知道,温珩是个疯子,她若不顺着他,焉知他会发什么疯。
  他若发了疯,将自己的情谊昭告天下,裴瑛会怎么看她,这天下人又会怎么看裴瑛?
  若只是偏见歧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朝野民间暗潮涌动,倒是只怕是潜流当有合流之势,接着当初强行压下的旧案一齐攻讦而来,如今有没了皇帝的既往的信任,裴瑛纵居高位,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温珩的笑容流着蜜一般的甜,裴明绘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口蜜腹剑,可是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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