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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一个背着竹篓的布衣年轻人在驻足于横跨渭水的白玉桥,仰头看向盛大的长安城, 那门楼上飞着的黑色飞檐凌空展翅,迎风舒卷的大汉旗帜里掩映着持着兵刃守卫的羽林卫。
  布衣年轻人生得面白如玉,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里自有一番光华。
  他走进城楼,长安的繁华如同流水画卷般铺陈开来,盛夏的阳光从天际洒下, 将长安的连绵起伏错落有致的宅第高阁凌空复道都镀上一层浅金色。
  这条大街南北走向, 北边的尽头便是皇城,东西两侧繁华的街市,熙熙攘攘走在街上的行人,也都衣着不凡, 就连眉间的神情也与其他城邑的人不同。
  这是独属于帝都长安人的自信与傲气。
  他四处环顾, 目不暇接地看着长安城, 他的身边是川流不息的高车驷马,里面坐着的都是达官贵人皇族贵胄,单单拎出一个来都是他此生都不可企及的位置。
  他不住地赞叹着集天下奇迹于一城的长安,忽然就被一旁的声音吸引了, 他循声望去,就见此处是一处支起棚子的茶摊,出于好奇心, 他便行至茶摊,要一碗粗茶。
  “你听说了没, 今年来裴家又起来了。”
  “你说这原先的御史大夫不都死了吗,怎么这裴家还能屹立不倒?照常理说,这裴家在朝廷里头都没人了,这裴家也该被踢出去了,怎么还这么红火呢。”
  “这也是道理,这新晋的御史大夫可是与原先的裴大人可是死敌,当年斗得可真是一个血雨腥风,死了不知多少人。以温大人的脾性,除了裴大人之后,就该清算裴家了。可是这裴家不仅没倒,反而这么红火,怪哉怪哉。真是叫人摸不到头脑!”
  “谁知道呢?”
  街角处的茶摊上的百姓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是非来。
  年轻人仔细地听着,陶碗中的茶却没喝多少。
  森森马蹄声响彻长街,百姓们轰然散开,就见绣衣缇骑的侍御史列队前呼后拥驰骋而过,其腰间袖上皆饰金,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格外耀目。
  “真威风啊。”
  其间有一人感叹道。
  “这有什么好的。”
  旁边一人鄙夷道。
  “这群羽林卫皆是仗势欺人之辈,不过仗了新晋三公的温珩的势,行事别提那个嚣张,前几天才发生的那件是你还不知道吗,就是这个温珩的手笔!原以为原先那个御史大夫死了之后,朝廷能够消停几日,不要在死人了,可是不成想,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看来,这长安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就怕那一日这大祸就要降在你我这布衣之上了。”
  “看来这御史大夫真是一任不如一任了,这糟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
  年轻人听罢,遂起身,背好竹篓,出了长街,便向着大臣聚居的尚冠街而去。
  很快,他便停在了裴府的府门前,与阍人报了姓名之后,阍人便一路小跑着往里面通报,很快一位儒雅的男子便走了出来,二人互相见礼,这位名叫苏央的管家便领着这位名叫裴何的年轻人走了进去。
  裴府很大,六进的华阔庭院,其间连房洞户,台阁相通,盛夏里的各色花木开得正艳正欢,这些缤纷的颜色掩映之下是雕镂图画的柱壁,青琐绮疏的窗牖,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
  年轻人走过白石砖铺就得道路,便停在了正厅之前。
  苏央引年轻人往里走,拱手道:“还请公子在此安坐,待我去请家主来。”
  苏央辞别年轻人,便往后院走去,停在一在白日也紧紧着的院门前,示意左右看守的侍女将门打开。
  院子里种着许多花木,因着盛夏时节,这些品种繁多的花木都盛放来,簇在枝头争着芳香,夺着夏日的魁首。
  他看在深深花木掩映里的房屋,无声地叹息一声,慢慢走了进去。
  苏央拾阶而上,停在紧闭着的朱红的门前,抬手在门上一轻二重地拍了三下,过了许久,方才传来一声女声,这道女声像极了从萦绕着有毒瘴气的幽幽洞窟里传出来的一般:“进来罢。”
  苏央的内心再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推门而进。
  屋子里很暗,到处垂着红色的纱,这是像是干涸的血一般的颜色,就这么积在屋子里,遮蔽了本就不多的漏进屋子里的日光。
  隐隐约约里,他似乎可以从红纱后瞥见一长身而跪的女子的身影,一点红烛的光幽幽闪烁着,与铜镜里的复影遥遥相对。
  苏央拱手见礼:“家主。”
  女子微微动作,像是偏过头来。
  她直起身子来,伸出手撑在镜台上,宽大的广袖便落了下来,遮住苍白手臂上的道道伤痕,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质地华丽深沉的深蓝色衣衫拖过红色地毡上的斑斑血迹,很快一只手便从红纱里伸了出来。
  这是一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尖处几近透明,她慢慢地拂开了着这深红的纱帘,露出那张美到艳丽的面容,微微上挑的凤眸,里面凝着一双黑暗深邃的眼珠,幽幽地倒映着苏央的脸容。
  这是裴家新任家主。
  裴明绘。
  苏央定定地看着裴明绘,看着她愈发邪气的面容,便知道她绝对沾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家……家主。”
  苏央欲言又止,瞳眸忍不住颤动,像是波澜不息的湖泊。
  “来了?”
  裴明绘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将那些异常都掩饰在微笑之下。
  “我早就盼着裴宣之来了,今他一来,只要拜了祖宗,易了族支,裴氏正统也算是有了着落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一丝若隐若现的忧愁也彻底消散了:“我也算是对裴氏祖宗,有了交代。”
  “……”
  苏央沉默地看着面前面前姣美体态修雅的女子,内心却是言不尽说不完的悲哀与忿然。
  昔日那个温柔的小姐哪里去了,她怎么就便成这幅模样了呢。
  过了许久,他感觉自己面部的肌肉都僵硬了,扯了扯嘴角:“家主,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裴明绘蹙起娥眉,往前走了几步,与苏央擦肩而过,她微微偏过头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也很有道理,但是于我来说,不当讲,也不可讲。”
  言罢,裴明绘便离开了,只留下苏央独自一人站立在原地。
  他都知道,在如此的血海深仇面前,她自然不能再是那个躲在他人羽翼之上的那个不谙人世残酷的女子了。
  已故裴家家主留给裴明绘,足够她在河东谋生独立,但是若是仅仅凭借这些,却是远远不能复仇的。
  如今裴明绘能在长安立足,正是裴瑛昔日好友门生相助,若非如此,她怕是在裴瑛死后第一年就被赶出长安了。
  而在裴瑛死后的第一年,裴明绘过得很艰辛,也很痛苦。
  不只裴瑛身死所带来的不可弥合的伤口,更有在失去裴瑛压制后庙堂骤然掀起的波澜,她大抵也不善此此道,故有孤立无援般的孤独与无助,可是伤痛所带给人却不只有痛苦,却让裴明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便频繁地周游在名利场上,看似游历官场之外,却是步步都朝着官场走,那些不成文的贵族准则与官场交易,她业已明白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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