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生抬脚瞅瞅自己的鞋底,果然裂开了些,他又看满仓的,那小子鞋底还牢着呢,福妞的更不用说。
他站在香秀身后,瞧着她低头糊布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喜滋滋的。
伸手摸摸香秀的发髻,她扭头瞪他,水生就露出笑来。
满仓偷偷对福妞说:“大哥指定有点毛病。”
福妞好急,“什么毛病,要去看郎中不?”
满仓楞住,他随即大笑,闹得旁边鸡窝里的鸡也跟着一道叫,福妞叉腰在那里喊坏哥哥。
香秀也随着笑了声,水生叫两人别耍猴戏。
好生热闹。
第4章 豆腐生
◎做豆腐◎
天上星子高挂时,何家的小院有了动静。
水生挑着两桶泡好的黄豆,香秀提着木桶,福妞和满仓打着哈欠走在前面。
村里偶有几家亮起了灯火,伴随缫丝的嗡嗡声,拐过一条小巷口,就到了水生三叔家。
他家是专门磨豆腐的,三叔三婶在家磨豆腐,他们儿子就划着船沿河叫卖,实在忙不过的时候,也会让水生来帮忙。
到门口是三婶来开的门,她热切地拉着香秀,又一手拽福妞,“来婶这里喝碗豆浆。”
“你说水生也真是的,叫你们来家里吃顿饭,死活喊不来。”
院子里满是豆腥味,屋里大锅里烧着豆浆,昏暗的油灯下,三婶舀着豆浆还要抱怨水生。
三叔坐在灶后头,往灶膛里填柴火,喊着:“你个嘴巴咋这多,别说了,叫水生媳妇听了多不好。”
香秀有些腼腆地说:“该让叔婶到我们那吃一顿的。”
“哎呦,我就说香秀贴心,也不枉我去年搁你家跑了那么多趟,给水生寻了个好媳妇,”三婶乐呵呵地说。
香秀琢磨着这话,脸上有些热意,想来是被滚烫的豆浆给熏着了。
屋外传来石磨的响声,三叔从灶台后出去,三婶也要点豆腐,走到后院喊了她女儿小桃过来作陪。
小桃才十四,嘴巴活络得很,见了香秀就喊:“嫂子。”
也不称堂嫂,毕竟她叫水生也是直接喊哥的。
“改天我寻嫂子你来玩啊,”小桃还是玩心重。
挨了三婶一掌,“玩啥,你好好练你的女工去,你个兔崽子,一天天净想着美事了。”
小桃撇撇嘴,香秀笑笑说:“三婶不妨事的,让小桃过来我们这做绣活也挺好。”
三婶听她这么说,又立即转换了语气,“叫她多跟你学着点。”
一时说笑过去,外面的石磨声停了,水生过来喊:“香秀,我们回去了,婶你们忙着吧,卤水我自己到家点去,别耽误你们的事。”
“叫成子给你推回去不?”三婶掀开了草帘子出来问。
水生将麻绳挂在扁担上,稳稳挑起满满的生豆浆,丢下句:“不用,我挑得动。”
三叔说:“好小子,属你有把子力气,走道慢些,别洒出去了。”
他嘀咕,“喂了土地爷那也心疼啊。”
水生的力气不是吹的,一路挑着两桶豆浆愣是脚步没乱,一点没撒回了家。
灶台后的柴火没了,满仓抱着捆干柴过来,嘴里道:“要引火的松针剩不多了。”
水生拌着给毛驴的草料,头也不抬地回:“等下晌后我去砍些来。”
香秀用小竹棍撩起豆浆上凝结的豆皮,等它滴干,叫福妞晾到外头去。
豆皮晒干后耐放,只要没遇到梅雨天,就不会长霉。她便候着这两锅豆浆,多捞些豆皮来。
等豆皮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坐在前面矮凳上编鸡笼,偶尔问一嘴,“你们吃不吃腐乳?”
“吃的话,我做几坛子来。”
福妞和满仓没吃过腐乳,倒是水生吃过,他娘在时每年都不嫌麻烦地做上几坛子,等他娘没了后,腐乳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做这麻烦,”水生怔仲了会儿才开口。
“不麻烦,我做点来,”香秀才不嫌麻烦,只是觉着时间不够好,立冬到立春才是做腐乳的好时候,不过春天暖和点,老豆腐上的白毛发起来也快些。
水生说:“那我去劈些竹片,钉几个竹板,之前那些都朽坏了。”
香秀轻声同他说话,“再做个大的,往后好熏豆干。”
刚做成的竹板烤的话得出竹液,得反复熏到焦黄,烤的里头也干了,那才好熏豆干。
水生劈竹子的工夫里,最后一张豆皮被香秀夹起,沾在一块,她用筷子分成两半,撒了些红糖让满仓和福妞吃。
等豆浆点了石膏,香秀舀起豆花倒进纱布里,豆花贴着纱布一点点填满四方格,豆腐水滴进下面的木盆里。
水生叠起纱布一角,在豆腐四方格边缘各插一根筷子,那积聚起来的水便顺着孔洞滴了下去,再盖板压小石头。
屋里弥漫起豆腥气,香秀编完了一个鸡笼,豆腐便成型了,嫩生的很。
这时白而弹,一碰就碎的豆腐,村里人管它叫豆腐生,切片蘸点酱油就很好吃。
福妞吃完了豆皮,又吃起了豆腐生,她说:“嫂子,留一点晚上吃吧。”
“那我去抓条草鱼来,”满仓抿着豆腐,他突然开口,“我晓得哪个塘里有鱼。”
“你个旱鸭子,还去捕鱼,也不怕跌进塘里去,”水生低眉看他,脸色不甚好看。
满仓不高兴地说:“我跟三子、成山一起去,他俩会水,塘不深,就到我腰这里。”
香秀切了一大块豆腐,放木盆里拿水浸着,见水生表情冷硬,便说道:“你既不放心,跟满仓一起去不就成了。”
“这小子老想往水里钻,水性又差,”水生不想拂了香秀的面子,缓了语气,“晚点我跟他去瞧瞧。”
满仓又乐起来,福妞才不愿意淌水玩,况且她走了,嫂子不就剩一个人了,那不成的。
早上几人肚子已经叫豆腐填饱了,打个嗝都是豆腐气,这会儿是吃不下了。
而且豆腐水没了,便有些硬邦邦的,成了老豆腐,香秀把豆腐切成一块块的。放在竹板上,垫一层干草再叠竹板,一层层豆腐码上去,放在阴凉地,等它浑身裹满白绒绒的毛后,就可以装罐倒酒腌腐乳了。
其他的豆腐,香秀切厚片摆在竹蒸笼里,让豆腐的水汽蒸出来,撒一点点盐后,一片片摆出来晒外头。
福妞一起摆,不解地问,“嫂子,为啥要晒起来?晒干了更好吃吗?”
“晒干了能放得久一点,”香秀实诚地回,晒干了并不会多好吃,但要是没啥吃的,把它泡开再切条炒一炒,比吃树皮草根要好吃得多。
香秀喜欢备足粮食,她娘又不疼她,小时候两顿饭只给她吃一顿,要不是阿奶看不下去,让她跟阿奶吃住都一起,她早就饿得不成人样了。
是以香秀见了缸子陶罐全空着,只有些许米面,自然想着法子要填满,那可都是日后的口粮。
晒完了豆腐,她实在闲不住,又把昨天晾好的鞋样子剪下来,再用浆糊把碎布一张张叠上去,纳些鞋底子。
福妞也拿竹片过来刮,风吹得碎布边角翘起来,她嘟囔,“再翘把你压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