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年岸口刀鱼不少,这会儿蚬子也是好吃的时候,你们去抓些来,不要亏了自个儿的嘴。”
“别送了,阿秀别送了——”
船上两人冲她挥手,水生撑着桨往远处划,香秀小跑了一路,风把她的裙子吹的乱飞,到后面看不见她才停下。
她怅然若失了好久,那天她站在河面站了好半天。
不过糟油她有好好吃,山里的枸杞头好了,她摘了一篮子,煮熟后拌了糟油、酱油和盐,比香油的味道还要香些。
梅干菜她拿出来翻晒了好几次,抓出几把来,加水煮到不再干瘪,炒了一碟子。也吃了顿梅干菜饼,水生翻出来一个好些年前的桶炉,叫虫蛀了,索性蛀的不多,放了炭火仍旧能烤。
火腿切了些,抹了薄片,仍同笋煮了,不放咸肉,那汤味更鲜。
鸡蛋她也吃了,放不住,水生又要下地翻田去,她便早上蒸点蛋羹,大伙吃些往地里去。
三月的好天气里,香秀将母鸡同公鸡合笼,她编了个窝,塞上晒好的干草,一点点铺好。等着母鸡不再下蛋,她再把蛋放进窝里,母鸡就会趴在上头孵小鸡。
野鸭子也要抱窝,一只笼子里的鸭子,母鸭好叫,常常吵的人心烦,公鸭却只偶尔叫几声。
香秀一天拿谷粒和虫子喂小鸡,却拿河里钓起来河蚌肉,还有河蚌待过有些咸腥味的水喂鸭子,这样伺候着,一天便也有三四个蛋能捡。
她就攒够了腌一罐子咸蛋的青皮鸭蛋,挑了个好日子,腌了起来。再拆开做好的腐乳,她凑到水生边上给他闻。
“是这个味,”水生夹了一块白腐乳,顺着角抹了一点下来,咸香,配粥极好。
香秀重新缠好罐子,把它放进橱柜里说:“我阿奶在的时候,会做些霉豆子来,再把老豆腐放进罐里,腌出来也咸得下饭。”
“我们都不挑,”水生喝了大半碗粥,冲旁边在拿筷子沾腐乳沫往嘴里塞的福妞说,“别玩了,快些吃,扒蚬子去。”
“我去,”福妞吃的呼噜噜,满仓喊,“你碗里的粥都落到我衣服上了!”
福妞回,“啊,我不跟你争,哥你用手沾着吃了吧。”
一阵静默后,满仓瞪她,水生憋不住笑,他只好同香秀说:“你扒过蚬子没?”
“小时候扒过,这会儿只记得隔壁李姨家里,扒了蚬子在船上大锅里煮,煮好的蚬肉拿到镇里卖,”香秀换了双轻便的布鞋,边走边跟他说。
水生肩膀上扛着抄网,笑道:“那我带你网些去,我们不现煮,这玩意得吐了沙才好吃。”
以前香秀家也扒蚬子,她爹只带她两个弟弟不带她,说渔船女孩家上了晦气,自家的船她没上过一次。
这会儿水生停稳了船,牵着她的手,人站在她身后,告诉她怎么下网。
这河不是大河,大河扒蚬子得拖了外衫钻进河里,一气把那抄网按进软泥里,再捞出来抖抖泥水,这蚬子便进了兜里。
水生却把网放下去,将竹竿给香秀,自己带着她的手将网一点点沉到泥沙里。
“真有蚬子?”香秀问。
水生偏过另一根竹竿,“当然有,你蹲下来将手伸进泥里也能摸到。”
“你别真用手摸,底下咬人的东西也不少,”水生下好了网,拿出一个罩子,“你同福妞和满仓一道扒去吧。”
在软泥里扒出一堆泥,再把罩子上的泥放在水面抖抖,筛出来一堆蚬子时,福妞总忍不住叫一声,满仓则说:“嫂子,给我来倒。”
蚬子进入桶里,硬壳相互敲击,哗啦啦地响,没过半天,便装满了两大桶,期间还混了不少大个的河蚌。
等收了网回去时,原本浑浊的水面又一点点被涤清,香秀扒的衫子都湿透了,往下滴水。
水生瞧见了说:“跟个囡囡宝一样。”
香秀拧了袖子,红了耳尖,又暗自瞪他一眼,说的好听,实则还不是说她跟个小娃似的。
回去换了衣裳,蚬子吐了沙,晚上炒了一大盆,炒到壳都开了,豆瓣酱放点,咸滋滋的,肉吃起来很筋道。
今晚香秀没蒸白米饭,炒了锅猪油菜饭,是用隔夜的冷饭炒的,混了不少野菜,一点点咸肉,油漉漉。
家里吃饭的时候总不会太静,满仓和福妞会胡闹,水生则说些农事,“前些日子除了秧田里的杂草,地也平了些,明儿要用推秧板推平秧田。”
“我跟你一块去,秧板可不好推,”香秀说。
“叫满仓跟我一道去就成了,”水生吐了蚬子壳,嚼着蚬肉说,“明儿你得去趟三婶家,上回说的小猪崽子赶来了,你去挑头来。”
“我会打草的,”福妞嗦着手上的油星子,急忙说。
满仓斜眼看她,“你早些起就成,起得晚了嫂子活都干完了。”
“把公鸡抱到我屋里睡,”福妞坐下来说,“它趴我床边,一叫我就醒了,比你们都早。”
这话说得院子里笑声阵阵,黄昏便止步在了这,斜阳倒映在水井里,当真是草草杯盘共笑语。
第9章 青团
◎清汤细面◎
一早香秀去三婶家挑猪崽,小桃挤压着纱布袋里的生豆浆,偏过头说:“嫂子,你让我哥给你送去。”
猪崽阉了后送来的,长了些肉,重不少。
三婶也说:“沉手得很,猪还要闹腾,我叫三小子给你拿家去。”
“香秀,别急着走,”三婶叫住她,从井边拿出个竹篓抖了抖,“甲鱼会烧伐?肥得很,又补人,我娘家那河里甲鱼多,钓了送来,你拿几只走。”
“你杀别自个儿动手,让水生来,这玩意咬人凶得很。”
香秀不想要,三婶不听她客气,把桶子塞到她手里,“回吧,猪我让三小子送来。”
“婶,那我先回了,”香秀推脱不过,只好接下这一桶甲鱼。
等她出了门,三婶又追出来喊,“桶要还的呀。”
香秀笑着点点头,村里人家爱互送东西,可装东西的桶、盆或是碟都得洗了还去,不然要被说嘴的。
三月正是甲鱼最肥美的时节,有菜花甲鱼之称。香秀没怎么吃过甲鱼,却没少炖过,她爹冷冬要吃甲鱼补身子,热夏也吃。
她烧了壶热水,等会儿烫了甲鱼的皮,扒了壳再煮,对着蹲在桶上看甲鱼爬的福妞说:“妞,去抓把草来,我炖点猪食。”
正巧外头三堂哥喊,“弟妹,我把猪给你送来了。”
在他怀里的猪,前后脚都捆在一起,还不停动弹挣扎,到了后院的猪圈里,解了绳,它才重重地哼了声。
三堂哥热得淌汗,香秀给他倒了碗茶水,他喝了大半后说:“今年你们多种些番薯,番薯藤它爱吃。”
福妞趴在猪圈上瞧,她点点头说:“我每天早早去打猪草给它吃。”
三堂哥婉拒了香秀说的晌午留在这吃饭,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走出去说:“听你在这胡吹,你个睡到辰光大亮也不起的主。 ”
“你这是编排我,不同你好了,”福妞气鼓鼓地说。
三堂哥捏了把她的脸蛋,拿了桶大笑走开。
福妞更气了,香秀也笑,“我晓得你勤快,烧灶去吧,等会儿喂猪交给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