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弯着嘴角,眼里已有湿意,有感而发地说:“祁非,看到你,我才觉得好像回家了。”
就像他说的,他还是想要拥有一个家——一个医院和工作地以外,真正可以让他感受到安心的地方。
所以或许那天祁非给他的协议,并不是一个递,一个接;而是一个送,一个拽才对。
烛慕在睡前经常会想起祁非,但奇怪的是,祁非却从来没进入过他的梦里。
第二天烛慕没再发烧,一大早就回校复工,晚上七点和祁非在医院做了一个检查。得到的结果是恢复得很好,并不影响出行,等过两天颅内肿块消失,到时候失忆自然也就好了。然后医生又给他们开了些药。
烛慕松了一口气,和祁非拿着检查报告下楼,坐在椅子上排队等药,一路上再三跟他强调以后生闷气一定要告诉他,不许再自己一个人偷跑去喝酒。还说他平时应酬本就很多,别仗着年轻的时候身体好就瞎折腾,到老了还不是自己受罪。
祁非边在心里笑烛慕和他妈真是一模一样,边又觉得他的贴心很受用,乖乖一条一条地应下。
烛慕看他这副样子只是轻嗤一声,了然地揶揄道:“有些同学看着乖巧,实则这话听班主任从二十七岁讲到了十七岁。不过好在从某种程度来看,也算是越活越年轻了。”
“……”祁非尴尬地耳尖逐渐红起来。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倒是和祁总如出一辙的反应。
只是他有时候真的会错以为喜欢的人比自己大了十岁,还是他的班主任。然而事实上,老杜都没这么教训过他。
听到了叫号,烛慕起身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一笑。
“哦,我忘了。青春期的小孩难免有些叛逆,要顺着点。”
祁非尴尬得想转头就走,但又不舍得此时哪怕片刻的温存,于是若无其事地摸出手机给维奇那个话痨回信息。
维奇最近迷上了他们国家的表情包,每句话结束都必带一个。
【veitch_victory:horse racing?】
【veitch_victory:/疑惑/】
【q:no.】
【veitch_victory:surfing?】
【veitch_victory:/跪地请求/】
【q:no.】
【veitch_victory:why?】
【veitch_victory:/鼠鼠抱头痛哭/】
【q:……】
绝情的q先生望着手机屏幕笑了笑,炫耀似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打给他:【you will know when you get a boyfriend.】
那边不再秒回,而是沉寂了一秒后,连着给他发了十几条内容相同的信息,甚至连表情包都来不及加。
【veitch_victory:boyfriend?】
【veitch_victory:boyfriend?!!!】
【veitch_victory:qi!you have a boyfriend?!】
祁非不再管维奇那边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见烛慕回来了就收了手机,于是他也没有看见维奇的最后一句话。
【veitch_victory:you get your wish?】
烛慕和祁非正要出医院门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穿着西服低垂着头,手机里发着语音,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疾步从大门侧边走过来,两波人相撞,把烛慕挤得不得不往祁非身上靠了靠,祁非勾着唇顺势搂了会儿腰。
烛慕没发现祁非的小动作,偏头听那人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他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低头,和那人目光相撞。
尚城明明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遇到熟人。
“徐其林?”
“烛慕?”
祁非也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挑了挑眉心说真巧,这不是烛慕高三时候走得最近的副班长么。富二代圈子里少有的和他一样的怪胎,家里是迎合了时代突然发家的,徐其林小时候过过苦日子,所以读书特别认真,经常被嘴碎的人说是书呆子。
他性格内向,交友圈也很小。祁非以前吃过他和烛慕关系好的醋,不过他不是个会占有另一半朋友圈的人——虽然他心里是很想很想。
“好久不见,看你现在过得还不错么,烛慕。”徐其林见到烛慕很高兴。烛慕与他十年未见原以为关系会生疏,却没想到曾经回句话都要脸红的人,现在已经能热络地主动开口。
烛慕于是也笑道:“你也是,看着比以前自信多了。”
徐其林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是从农村里走到城市的孩子,原本生活并不贫困。但是他的父亲胆子大,包了几十亩的地种蓝莓,正好赶上百年难遇的自然灾害,地全毁了,还欠了十几万的债。
那时候家里总是围绕着一片阴云,可谁也没想到竟会赶上另一个机遇。
政府收购了他家的土地,鼓励当地人合作发展机械化养殖,他爸就是其中的领头人。
生意越做越大之后,他爸又开始琢磨着换个行业,于是举家搬到了经济发展迅速的尚城做生意。最终得以在富饶的尚城落脚。
人人都羡慕他家上辈子救过财神爷,这辈子摆脱了劳碌命。只有他自己清楚,发财对他来说就像指尖的流沙,他抓不住。他从小就知道,只有知识和学历注定是他的,别人抢不走。
初高中时他的目标很明确,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后来他真的凭借自己的努力在一个极普通的初中以全校第十的好成绩,考上了尚城最好的一中,名字在学校表扬榜上挂了三个月。
他心里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希望。
哪怕中考结束后,父母给他买了一个平板计算机作为奖励,他也心甘情愿把计算机锁在书桌里,成天抱着书埋头苦学,甚至为此不再跟别人交流。
可是到了高中,一切都变了。
无论他多么拼命学习,一直只是在班级二十左右的成绩,不能精进。
每次大考结束,他都会站在公告栏的喜贺前,仰望很久很久,看着不见人影的烛慕和祁非争夺胜利者的冠军宝座。
迷茫和嫉妒像丝线一样纠缠上了他:祁非是富二代,他的努力可能有一半是来源于从小就受到家庭的培养,不像他,小学三年级才开始上到学,因为成绩优秀,跳级才和同龄人一起上的初中。
可是他和烛慕之间又差了什么?天赋吗?
徐其林高三上学期的几次大考接连失利,最颓唐的时候,甚至已经不想再接触任何有关学习的人或事。
于是他开始带着足以骗过自己的假笑,试图融入富二代的圈子。
每晚,他会在父母欣慰的目光下,咬着牙熬夜恶补名牌车、流行游戏,白天顶着黑眼圈跟在班级里一个叫王痞的富二代校霸后边做小跟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他拿包接水。
有一天,圈子里传出要在一个偏远的地方搞赛车比赛,这个消息是王痞告诉他的。
他瞒着父母出走,身上没有太多经费,所以是坐地铁又徒步走了两公里跨省去的。
到了那人烟罕至的鬼地方,没见到人,打电话问同行人才知道王痞忘了告诉他比赛早就取消。
看了眼王痞十来个未接电话,他心想,回去就不要再妄图混入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了吧,人家也不稀罕。
生活仿佛开始走向未知的分叉口,他以为人生最困难的是要选出一条好走的路,但可笑的是,其实眼前根本就没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