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开门声,随即是徐其林疑惑的声音:“还没来吗?”
  另外还有一个慵懒的音色:“不急,还没到时间,再等等。”烛慕确定自己不认识。
  他扯出纸巾擦了擦手,从竹林之后走了出去,回到石桌的位置。
  徐其林被“大变活人”吓了一跳,另一人更熟悉这里的构造,只惊讶了瞬间。
  “你们好。”烛慕莞尔。
  徐其林主动上前和他握手,笑着给他们介绍彼此:“烛慕,这是我大学时的朋友苏遥,草办苏,遥远的遥。吴城人。以前跟我一个学生会认识的。”
  “你别看他很年轻,他现在不仅是滨海大学的心理学副教授,还自己开了一家心理诊所。”
  听到苏遥的名字,烛慕如遭雷劈,握住徐其林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徐其林看他的表情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震惊苏遥的年轻有为。
  便笑道:“而且他就是我跟你说的茶迷,家里茶室有两个超大型柜子。一个柜子放茶具,一个柜子放他收藏的各种茶叶,非常冷门的他也有。”
  “你不是说你喜欢喝茶吗?或许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苏遥,这是烛慕,蜡烛的烛,思慕的慕。”徐其林指了指烛慕,“他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我高中同学,烛慕在高考那段时间真的帮了我很多。”
  苏遥脸上显露出喜悦,伸出手和他相握:“初次见面,你好,烛先生。”
  “……”烛慕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有一团干沙翻滚,磨得柔软的喉腔干涩肿胀。
  他伸出手回握:“你好。我听徐其林说,一个月前你出了车祸?现在身体还好吗?”
  苏遥不好意思笑道:“好了,全好了。当时我就是骑着电瓶车和别人有一点小刮擦,老徐太小题大做了。”
  徐其林不满地哼哼:“如果不是有人没听清护士的话,在医院里打了六个电话跟我说可能是高位截瘫,我也不至于因为连闯红灯被吊销驾照吧?”
  苏遥心虚地闭了嘴,再说下去,回头他被吓到腿没有知觉,误以为自己要截肢的事,徐其林全能给他抖出来。
  太丢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竟然让徐其林——他这个死党知道了!
  烛慕看着他们拌嘴就代入了自己和乐闻,想来这两个人应该也有很多年的友情了吧。
  他笑了笑:“刚刚徐其林说苏先生是心理医生,我有个朋友最近似乎有点心理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徐其林和苏遥一齐看向了他。
  苏遥道:“当然,你说说看。”
  “嗯……”烛慕仿佛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沉思了一下才说,“是这样,我那个朋友从小挺悲惨的,他的爸妈因为一起车祸都去世了,上上代的老人也过世了。他性格又内向,交不到朋友。我跟他同事有认识两三年,虽然不亲近,但也不忍心看着他消沉。我该怎么帮他?”
  苏遥沉吟片刻,说:“现在这个问题的确是越来越频繁了。我几年前也接待过一个类似的病人家属。我当时给他的意见是,带病人去培养一些正向的爱好,比如养花养动物、唱歌弹琴之类的。或者是带他接触更多的人群,让一些正能量充足的人去治愈他,帮助他和别人搭建起积极的人际关系和心态。”
  烛慕眸色一沉,仍笑道:“这样啊——那个病人家属选择的是哪种办法?效果怎么样?要是不错的话我也试试。”
  “第二种吧,靠近健康的人格的确对病人的治疗见效更快,也更显著。”苏遥说。
  “所以这样的方法……指的是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留住他吗……”烛慕轻轻呢喃,淡然到仿佛他问出口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苏遥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得到了这个答案,烛慕并不觉得意外。
  纵使从前有再多的疑问,曾经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样做对祁非没有任何好处,从看到母亲的那条视频起,他心里就隐隐肯定了这种可能性。
  从前他不懂祁非为什么会这么做,反而他失忆之后,烛慕才能把这背后的逻辑链真正地串联起来。
  ………
  不,还有一处不完整。
  假设真的,祁非是因为喜欢他,所以高中处处照顾他,又因为父亲的原因开始冷落他。重逢之后祁非见他毫无生意,提出和他结婚,花三年时间等他情绪稳定后再离婚,往后各自安好。
  那么,祁非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到宁愿违抗自己的父亲?
  见色起意?还是英雄救美?
  ……咳咳,这么想会不会太自恋了?
  烛慕摸了摸鼻尖,抛开杂七杂八的想法,忽然又问苏遥:“苏先生,你认为什么样的状态是喜……真正地爱一个人?”
  “叫我苏遥就好。”苏遥柔柔一笑,“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判断,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种判断甚至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爱情没有唯一的答案,即使是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明确告诉你——哦,我的丘比特,你一定是爱上这个人了;如果有,我想你更应该跟他说——哦,我的小骗子,或许我该把你送去警察局。”
  “哈哈。”烛慕似乎是被他的冷笑话逗乐了,低声发笑,但同时又流露出了让苏遥感到不解的疲惫神情。
  他又问:“那你觉得……在一段感情的发展中,该怎么区分感动和爱情呢?”
  苏遥只说了一个具体又抽象的答案:“通常来讲,爱情是主动的双向的,感动是被动的单向的。一个人是否真正地打从心底认可对方,也只有他的心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烛慕露出沉思的表情,不再说话。
  徐其林等着他们聊天,一壶茶都快喝见底了,见他们差不多聊完了,便嘎嘣嘎嘣嗑着瓜子问烛慕:“怎么了?你跟祁非闹别扭了?”
  苏遥猛地转头惊悚地看着他:“祁非?!!”
  徐其林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无辜地发了一个“嗯”的音。
  苏遥愣住:“是……恒星的祁总?”
  “是啊。”
  苏遥眼神逐渐变亮:“我给祁总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一直很好奇祁总提到的他的爱人是谁,今天竟然见到真人了。”
  随即他又想起烛慕刚刚问的几个问题,蓦地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室内调节气温的中央空调,感到疑惑。
  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烛慕没有否认,而是微笑地问了苏遥最后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所以苏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祁非三年前的持续性心境障碍病因是什么?”
  *
  节后的一个月以来,烛慕陪着祁非去了很多充满他们过去回忆的地方。
  餐厅、公园、商场、台球馆、学校、公司……
  然而最后直到医生都开始无奈为什么还没有恢复记忆,祁非依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烛慕提着两条鱼在门口怔愣了很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推门进入,和正在看文件的祁非对上目光。
  十月中旬温度骤降,他却脱了外套,甚至挽起袖子,解开白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