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烛慕边换拖鞋边问:“只穿这么一点不冷吗?”
  祁非微抬线条流畅的下颌,薄薄的眼镜片里映出他的身影。他平静地注视着烛慕:“不冷。”
  烛慕点头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在他转身进厨房的时候,祁非叫住了他:“烛慕。”
  烛慕没有回头,只疑惑地“嗯”了声。
  “徐其林……”祁非垂眸,“你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烛慕没回头,笑了笑,“他朋友的确很懂茶,跟我一样喜欢碧螺春。我向他学了一套泡茶的新方法,下次可以试试。”
  “……那很好。”
  “你呢?”烛慕进入厨房处理今天的晚餐。
  他洗干净手,仔细小心地握着刀柄刮去鱼鳞,一边问:“真的被余秘书拉着开了一下午的会?”
  “嗯。”祁非勾唇笑道,“他好烦。”
  烛慕无奈道:“好歹他也是在帮你管理公司。”
  祁非良心浅浅发现了一下,改口道:“他有一点烦。”
  烛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不夸一夸他很会用程度副词?
  思及此,他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烛慕正忙着洗菜,就招呼祁非道:“对了,祁非,明天我有个确认表要上交,你去我卧室里面帮我找找,然后放在我公文包里。”
  祁非打字的手指停在了半空,敲打键盘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消失,他的表情变了一变,随即恢复正常,说了一句“好”,就穿上拖鞋进入烛慕的卧室里。
  不一会儿,烛慕听见他说:“放好了。”
  一阵脚步声之后,祁非从他的卧室回到客厅,坐在餐桌前继续打字。
  噼里啪啦的炸锅声中,烛慕淡定地用锅铲翻炒着绵软的青菜,嘴角依然含笑:“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听了他的问题,祁非并不感到惊讶,坦白道:“一周前。”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我是吗?”
  “嗯。”
  烛慕往锅里撒了一小勺盐,看着白色晶体颗粒在绿油油的蔬菜里融化,渐渐地,他看得入了迷。
  祁非此时会不会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已经恢复的?把白纸特意放在只有二十七岁的祁非才能立马找到的地方,是为了试探还是出于无意?为什么一直不揭穿他?
  出神了好一会儿,烛慕突然闻到一股焦味,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终于记起来给青菜翻面。
  他懒懒散散地说:“轮到你问我了。”
  祁非于是轻声问,“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
  烛慕手中的锅铲差点脱手飞出去,好在收手及时,只落下来重重砸在了铁锅边缘。
  他食指的指尖狠狠颤了颤,试着握住锅铲,一时之间手上竟无力提起。
  烛慕低头看向抽搐的指尖,火焰将他浅色的瞳孔照出一团火光。他笑了,声音细微的颤抖也藏在燎燎烈火里。
  “昨天和你一起去海豚馆,我没想到你竟然认出来了菠萝,所以我猜测你可能是恢复记忆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所以刚刚是随便问的。”
  “至于你的问题……我想了很久,但是仍然得不到答案。”
  他关掉灶台,烧糊的青菜倒进垃圾桶里,擦干净手,对祁非说:“今晚出去吃吧,有些事也的确该谈一谈了。”
  祁非点点鼠标,他看着计算机上的输入法中打出来的一行字:“对不起,我并不想欺骗你,但我已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留住你。”
  随即删掉了所有内容。
  “好,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第二十一章
  祁非恢复记忆后就已经明白,十七岁的他终究是不够了解烛慕。
  烛慕的温柔,有时候也需要当作利刃来看。
  他沉醉在烛慕编织的美好幻想里,自以为知道全部的真相就能够化解烛慕的猜疑,就能够填平阻挠他们的横沟。
  他可以冲动行事,野蛮打破让两人关系得以勉强维持的僵局。
  可那声模棱两可的“好”,又怎么去确定不是烛慕的一时安抚。
  现如今,欺骗得来的感情再也无法依赖虚假的情感创伤维系。
  不过也正好,他……也没有理由再留住那个人。
  昏黄的路灯下,小区的人群都集中在广场聊天玩耍,只有两道长长的影子躲在偏远的一角。
  说来也巧,小区里种起了一排栾树,只是现在花落了,叶子也枯了。
  烛慕捡起一片还算完整的叶子,捻在手上晃了晃。
  “你其实没有什么爱得死去活来的青梅竹马对吗?”
  祁非肯定道:“也不算对。”
  烛慕一时失语,半晌才又加了条件:“……除了我。”
  祁非这才说:“对。”
  烛慕道:“你的病也是谎报的。”
  祁非道:“嗯。”
  听见他毫不犹豫的回应,烛慕倏地笑了一下:“可是,你的病却是往小里谎报的。”
  祁非幽深的瞳孔骤缩,紧紧盯着他:“谁告诉你的?”
  烛慕回视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徐其林和苏遥是好朋友,这事你知道吗?”
  他看着祁非惊愕的表情就知道祁非的确不知情。
  烛慕轻笑了一下,放松地说:“他告诉我,他并不是你的第一个心理医生。而你的抑郁症,早在他也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成为了你心里的一根塑造你现有人格的刺,也就是你的黑暗面。”
  祁非不语。
  他以为尽力不让烛慕和苏遥见面,这个谎言就能越拖越久。
  没想到他自己一朝失忆,先揭开了自己苦苦隐瞒的谎言。随即就像是扫雷一样,一颗炸弹接一颗炸弹爆炸,埋下的所有引线最后竟然都导向了他自己。
  “他说得很对。”祁非自嘲了一句,但很快恢复淡然的神情,“不过学业压力重,很多孩子都会在少年时期患上抑郁症,这很正常。”
  明明他能借助虚假的情伤欺骗烛慕,获取他的同情心,从而和他结婚,定下一个荒谬的三年之约。
  可他却下不了决心让烛慕为他真实的痛苦而感到悲伤,更不希望因为那可笑的同情就困住他的一生。
  何其矛盾。
  烛慕微敛眼帘。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父亲呢。”
  祁非顿了顿。没想到烛慕对真相的把握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惊讶,早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他就知道失忆的他放任了一个大麻烦靠近烛慕。
  “徐其林告诉你的?”
  烛慕“嗯”了一声。
  “他说你父亲对你管的很严,限制你交友。所以高中的你才会像他们所说的一样阴晴不定吗?”
  “你也认为我……蛮横霸道?”祁非说不上怎么有一点酸涩堵在胸口,连带着说出口的嗓音都十分沙哑。
  “不。”
  烛慕站定在栾树下,仰头仿佛望见了花满树的景象。
  “我觉得你很温柔,也很阳光。你和他们一起参加篮球联赛的时候,我看得出你是真高兴。”
  “虽然后来你提出断绝朋友关系,当着他们的面把篮球摔了,但我能感觉到你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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